汶河大桥是连接鲁南与鲁中的咽喉要道。
桥头两侧,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碉堡群扼守着公路,
黑洞洞的机枪射击孔死死盯着往来的方向。
沙袋工事堆得有半人高,铁丝网一圈圈拉开,
上面还挂着几个已经干瘪发黑的乌鸦尸体。
桥头上,日军加强中队的中队长龟田正,正拄着指挥刀,亲自盘查过往的行人和车辆。
每一个过桥的百姓都必须脱下帽子,解开衣襟,接受他手下士兵粗暴的搜身。
稍有迟疑,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枪托猛砸。
河对岸,茂密的芦苇荡里,几十个身影一动不动地趴伏着。
他们是山东纵队特务营的官兵,营长张克用正举着一个磨损严重的望远镜,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他放下望远镜,低声对旁边的指导员说:
“这硬骨头,不好啃啊。”
指导员也探头看了一眼,随即缩了回来。
“鬼子的火力点配置得太刁钻了,正面冲锋就是送死。”
“咱们带来的那几个炸药包,怕是连给人家挠痒痒都不够。”
张克用咬着后槽牙,心里盘算着伤亡。
就算把整个营都填进去,也未必能拿下这座桥。
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,公路的尽头,突然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黑点。
黑点越来越近,是一辆日军制式的军用卡车。
那辆卡车开得歪歪扭扭,在并不宽敞的公路上画着龙。
桥头上的龟田也注意到了这辆奇怪的卡车,他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他举起指挥刀,向前一挥,示意卡车停车接受检查。
“八嘎!怎么开的车?不想活了吗!”
龟田对着越来越近的卡车怒吼,几个鬼子兵也端起了枪,枪口对准了卡车的驾驶室。
卡车似乎听到了命令,速度慢了下来,但行驶的轨迹依然摇摆不定。
就在距离桥头堡还有百十米的时候,卡车的驾驶室车门突然被猛地推开。
一个人影敏捷地从车上跳了下来。
那人影在落地的瞬间就地一滚,动作干净利落,翻进了路边的排水沟里,再也不见踪影。
龟田的心猛地一沉,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他瞪大眼睛看向那辆还在缓缓前进的卡车。
驾驶位上空无一人,一根粗大的木棍死死卡在座位和油门踏板之间。
这辆卡车,变成了一头无人驾驶的钢铁野兽,咆哮着,径直冲向了桥头堡。
“敌袭!”
龟田的吼声变得尖利刺耳,几乎变了调。
“射击!快射击!拦住它!”
桥头堡上的机枪第一时间响了起来。
子弹暴雨般打在卡车的引擎盖和车头上,激起一串串耀眼的火星。
卡车的前挡风玻璃瞬间被打得粉碎,但它依然毫不停歇,
甚至因为油门的持续作用,速度还在一点点增加。
河对岸的芦苇荡里,张克用和他的战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。
他瞪大了眼睛,嘴巴半张着,喃喃自语:
“这是要干啥?自杀式袭击?”
“哪路神仙?这么打仗的?”
他身边的战士们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,所有人都忘记了隐藏,纷纷探出头看着这百年难遇的奇景。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那辆“死士卡车”咆哮着冲到了桥头。
它一头撞进了堆积如山的沙袋工事里,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,然后轰然停下。
车头深深地楔入沙袋中,车轮还在原地疯狂空转,卷起阵阵黑烟。
龟田看到卡车停下,稍微松了口气,但那股不安感却更加强烈了。
他挥舞着指挥刀,声嘶力竭地吼道:
“派人过去!看看车上装的是什么!”
几个鬼子兵端着枪,小心翼翼地朝着那辆还在冒烟的卡车围了过去。
远处,隐藏在土坡后的一辆九六式装甲车里,贾栩通过潜望镜看着这一切。
他看到鬼子兵已经靠近了卡车,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。
他伸出手指,轻轻按下了手中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起爆器按钮。
“送你们上天。”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甚至没有火焰。
在张克用和所有人的视野里,那辆卡车的车厢猛地膨胀了一下,
紧接着,一朵小型的、由尘土和火焰构成的蘑菇云,在桥头的位置腾空而起。
吞噬了卡车,吞噬了沙袋工事,吞噬了那几个靠近的鬼子兵,也吞噬了整个桥头。
强烈的冲击波紧随其后,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向四周扩散。
坚固的钢筋混凝土碉堡,在冲击波面前就,瞬间化为齑粉。
几十个或站或卧的鬼子兵,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,就被狂暴的气浪撕扯着抛向了半空中。
龟田中队长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掀了起来,他在空中翻滚着,
还能看到自己的指挥刀飞向了更高的地方。
他感觉不到疼痛,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,眼前一黑,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“轰——”
震耳欲聋的声响,此刻才姗姗来迟。
那声音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,震得整条汶河都掀起了几米高的浪花,浑浊的河水拍打着两岸。
芦苇荡里,张克用和他的特务营战士们被这股声浪震得东倒西歪,一个个捂着耳朵,
他们的脸上,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骇然。
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。
烟尘还未散尽,一阵更加沉重的引擎轰鸣声就从浓烟中传了出来。
几十辆卡车和装甲车组成的车队,碾过还在冒着热气的巨大弹坑,冲上了大桥。
履带压过滚烫的地面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。
一些被炸飞后侥幸没死、掉进河里的鬼子正在水里挣扎呼救。
车队上的战士们连正眼都懒得看他们一眼,只是随手抬起枪,对着河里的活物随意地补着枪。
“噗通”、“噗通”,挣扎的水花一个个消失了。
李云龙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日军大佐军服,一只脚踩在装甲车的顶盖上,正解开裤腰带。
他对着桥下的汶河,畅快淋漓地放着水。
一道黄色的水线在空中划出弧线,落入翻滚的河水中。
“小鬼子,洗个热水澡吧!他娘的,真舒坦!”
李云龙的笑骂声顺着风传到了对岸。
张克用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,他看着那支已经快要过桥的庞大车队,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。
“快!快上岸!”
他回过神来,带着手下的兵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河岸。
可是,等他们跑到桥头时,那支神秘的车队已经完全通过了大桥,只留给他们一串嚣张的汽车尾气,和满地狼藉的战场。
半截被炸断的桥栏杆摇摇欲坠,似乎随时都会掉进河里。
桥面上,随意的扔着几个麻袋。
张克用疑惑地走上前,用刺刀挑开一个麻袋。
“哗啦——”
黄澄澄的牛肉罐头、压缩饼干、急救包滚了一地。
另一个麻袋里,是一捆捆崭新的手榴弹和几盒子弹。
其中一个麻袋上,还压着一张纸条。
张克用捡起纸条,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。
“路过,没收住手,动静大了点。——老李。”
张克用看着那张纸条,捏着纸的手指都在微微哆嗦。
老李?
哪个老李?
哪个老李有这么大的手笔?
这他娘的叫动静大了点?这简直是把天都给捅了个窟窿!
一个年轻的战士凑过来,看着满地的物资,小声地问:
“营长,咱们……咱们还炸桥吗?”
张克用回过神来,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那战士的后脑勺上。
“炸个屁!鬼子都没了!桥也快断了!”
他指着满地的物资,眼睛里放着光,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!快!把东西都给老子搬回去!一件也别落下!”
独立团的车队上,贾栩合上了笔记本,在上面记录着。
“汶河已过,爆破效果良好,符合预期。距离沂蒙山中心根据地还有五十公里。”
旁边的通讯兵摘下耳机,一脸古怪地向他报告:
“参谋长,截获一份日军从济南发往华北方面军总部的紧急电报。”
“电报里说,汶河大桥地区,疑似遭到了苏军一个重炮团的饱和式炮击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