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院卧房内。
外间那些微不可闻的厮杀声,已彻底平息下去。
芷雾坐在床榻边,一只手被墨临渊紧紧攥在掌心里。
自从那句“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”脱口而出,墨临渊就像变了个人。
他半靠在床头,锦被滑至腰际。
那张昳丽的脸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,褪去了平日惯有的慵懒戏谑,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。
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。
“为什么?”他又问了一遍,声音近乎呢喃低语,在寂静的室内也显得格外清晰,“告诉我,为什么?”
这已经是今晚他问的不知道第几遍了。
芷雾试图抽回手,但墨临渊攥得很紧。
她放弃挣扎,再次重复那个早已说过的答案,声音平静无波:“你是我的主子,保护你是我的责任。没有为什么。”
“责任?”墨临渊嗤笑一声,那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,还有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焦躁。
“说得好听。雾,你身体里没有蛊。你要是想走,没人拦得住你。”
他往前倾了倾身,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,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
“告诉我实话,”他盯着她的眼睛,不肯放过她眼底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,“你为什么愿意留下?”
芷雾微微蹙眉。
她不明白他今晚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。
外面的计划成功了?后续该如何处理?这些不是更重要吗?
“今晚……”
她刚开口,试图将话题拉回正事,墨临渊就打断了她:“先回答我。”
芷雾抿了抿唇。
她知道,如果今晚不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,他是不会罢休的。
她垂下眼,避开了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,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。
从雪夜被他捡回,赐名“雾”,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。
似乎……从来就没有“离开”这个选项。
她的命是他给的,她学会的一切是他教的,她存在的意义,好像从一开始,就是为了站在他身后,替他扫清障碍,护他周全。
哪怕他性格恶劣,爱捉弄人,动不动就喊头疼耍赖不喝药,赶她出去又半夜把她叫回来守夜……
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走。
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。
远处隐约又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、急促的脚步声,还有江福刻意提高的、带着惊慌的呼喊:“快!太医来了!”
可芷雾的心神,却全然不在那些嘈杂之上。
她只是蹙着眉,很努力地、试图从一片空茫的思绪里,打捞出那个问题的答案。
很快她缓缓抬起眼,重新看向墨临渊。
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瑞凤眼里,罕见地染上了一丝真实的迷茫。
她开口,声音很轻:“想不出来。”
墨临渊眼底划过失望。
“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。”她继续说,语速很慢,像是在一边思考一边陈述,“我的命,从你留下我那一刻起,就是你的。”
她想起了那个雪天,那条围脖。
“那时候,我就决定要留在你身边。”
她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用词,最后找到了一个她觉得最贴切的表述:
“一辈子,直到我……”
后面那个意味着终结的字眼,还没说出口。
墨临渊忽然动了。
他毫无征兆地倾身向前,用唇精准地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。
温热柔软的触感,带着他惯有的清冽微苦的熏香气息,毫无预兆地印在了她的唇上。
很轻的一下。
一触即分。
芷雾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眼睛微微睁大,长睫颤了颤,里面清晰地映出墨临渊近在咫尺的、放大的容颜。
还有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。
不想听她说那个字。
那一瞬间,墨临渊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的抵触,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,让他脑子一热,就这样亲了上去。
耳根迅速漫上一层薄红,幸好光线昏暗看不太清。
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,清了清嗓子,试图用惯有的、带着点理直气壮的语气掩盖过去:
“我……本王是看你面无表情地说这些……这些情话,一时没忍住。”
他越说声音越小,最后几乎成了嘀咕,眼神飘忽了一下,又迅速定回来,落在她依旧怔愣的脸上。
芷雾还没从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中回过神来。
心想直接让她闭嘴,她也就不说了。
为什么要……亲她?
墨临渊见她久久没有反应,只是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己,心里那点强装的镇定也开始崩塌。
是不是……吓到她了?
这呆子本来就不通情爱。
他下意识抬起手,想要摸摸她的脸。
然而,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——
芷雾像是终于从宕机状态中重启了。
她不是想通了,而是身体本能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。
在墨临渊手指松开她手腕、抬起的那个微小间隙里,她身形猛地向后一撤。
下一秒,她已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床榻边。
墨临渊抬到一半的手,僵在半空中。
只有床帐因她急速后退带起的微风,轻轻晃动了一下。
他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,愣了好一会儿。
然后,才像突然卸了力一般,向后重重倒回枕头上,抬起手臂,盖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。
胸腔里那颗心脏,后知后觉地、开始狂跳起来,擂鼓一般,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。
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柔软的触感,和属于她的、极淡的冷冽气息。
“不喜欢可以亲回来嘛……呆子。”他闷闷的声音从手臂下传出来,带着懊恼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……笑意。
——
书房左侧的偏房里,‘墨临渊’已虚弱地靠回了床头,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。
三位太医轮番上前请脉,神情一个比一个凝重。
张院使更是眉头紧锁,反复诊了三次脉,又仔细查看了‘墨临渊’受惊后略显急促的呼吸和苍白虚弱的脸色,最后才退到一旁,与另外两位太医低声商议。
江福在一旁急得团团转。
良久,张院使才上前一步,躬身回话,声音很是凝重:
“回王爷,您本就体虚,头疾之症由来已久,最忌惊惧忧思。今夜骤逢刺客,虽外伤不重,但惊吓过度,以致气血逆乱,头痛之症恐怕……会加剧。”
他顿了顿,斟酌着词句:“为今之计,唯有静心调养,万万不可再劳神动气,亦不可见风受寒。臣等先开一剂安神定惊的方子,王爷按时服用。至于头疾……还需慢慢调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