宸王府,后花园池塘边。
池水清澈,几尾颜色艳丽的锦鲤在水中悠闲摆尾,荡开圈圈涟漪。
墨临渊一身玄色常服,外罩一件银线绣暗纹的披风,懒洋洋地靠在池边的亭栏上。
他手里捏着一小把鱼食,却不自己喂,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身旁的芷雾手里放。
“喂那条红的。”
“对,就那条胖的,头上有点金的那条。”
他指挥得理所当然,芷雾就乖乖照做。
她今日没穿暗卫劲装,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墨蓝色窄袖衣裙,清冷的面容在秋日阳光下,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泽。
她捏着鱼食,很认真地瞄准墨临渊指定的那条红色锦鲤,指尖一弹,鱼食准确地落在它面前。
那锦鲤果然胖乎乎的,抢食也最凶,嘴一张就吞了下去,然后摆着尾,眼巴巴地望着芷雾,似乎还想吃。
芷雾看了看它,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还剩的几粒鱼食。
然后,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正眯着眼、似乎在看远处枫叶的墨临渊。
见他没注意这边,她迅速地将手里剩下的鱼食,一股脑全丢给了那条胖锦鲤。
胖锦鲤欢快地摆尾,一口接一口,吃得格外满足,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圆润了一些。
做完小动作,芷雾立刻恢复一脸平静,将空着的手悄悄背到身后,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“嗤。”
一声极轻的笑从旁边传来。
只见墨临渊不知何时已收回了看枫叶的视线,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桃花眼里漾着戏谑的光,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,又扫向池塘里那条快吃成球的胖锦鲤。
“本王是不是该提醒厨房,”他慢悠悠地开口,拖长了调子,“晚上加一道红烧锦鲤?”
芷雾:“……”
她抿了抿唇,没说话,只是那双黝黑的眼睛里,飞快掠过一丝被逮到的心虚。
墨临渊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。
就在这时,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亭外阴影处,单膝跪地,垂首禀报:
“主子,周家和皇后并没有动作。”
墨临渊脸上的笑意淡了些,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。
“哦?”他语气慵懒,“还以为能多看几天热闹呢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在冰凉的石栏上轻轻敲了敲,似笑非笑:
“皇后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?”
风低头不语。
墨临渊也无意为难他,摆了摆手:“退下吧。”
“是。”风的身影如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,消失不见。
亭中又只剩下两人。
墨临渊转过头,桃花眼又斜睨向一旁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芷雾。
芷雾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,快走两步靠近他身边,抬起眼看他,询问:“怎么了?”
墨临渊却不说话,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方质地柔软、边缘绣着银色云纹的雪白帕子。
然后,伸手,极其自然地捉住了她刚才喂鱼的那只手。
垂着眼,用帕子仔细地、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,将她指尖的鱼食碎屑擦拭干净。
他的动作不紧不慢,指尖偶尔擦过她的皮肤,带来温热的触感。
阳光透过亭角的缝隙洒落,在他低垂的浓密长睫上投下小片阴影,侧脸线条精致得惊人。
这副画面,落在不远处偶尔经过的洒扫仆役眼中,俨然是一幅温馨暧昧景象。
可只有芷雾知道……
眼前这个垂眸为她擦手的男人,一边慢条斯理地动作,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,笑眯眯地、一字一句地低声威胁:
“如果再把本王池子里的鱼喂死……”
他抬起眼,桃花眼弯成月牙,里面却漾着毫不掩饰的恶劣笑意:
“本王就让厨房,天天给你做鱼……”
“做到你看见鱼就想吐。”
芷雾:“……”
她看着近在咫尺的、那张艳丽脸上明晃晃的“威胁”笑容,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热和力道。
沉默了两秒。
然后,有点不开心,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。
墨临渊心想果然逗这呆子,比喂鱼有意思多了。
距离那日傅寒酥第一次看清自己毁容后的脸,又过去了十来天。
脸上的疤痕已经彻底定型,暗红色褪去一些,变成了更深沉的紫褐色,凹凸不平地爬在脸上。
身上的伤口也好得七七八八,虽然动作稍大胸口还会闷痛,但已能自己下床,缓慢行走,甚至能自己熬煮那粗糙的粥饭,给自己脸上换药。
阿草依旧怯怯地跟着她,帮忙做些杂事,但大多数时间,傅寒酥都沉默得可怕。
后来她拜托寒语再回来的时候买几本医书。
这天傍晚,他手里提着一小袋米,还有傅寒酥要的书。
将所有东西放在破木桌上,看了一眼正在灶台边默默烧火的傅寒酥,又看了看蹲在门口玩石子的阿草。
“你,”他指了指阿草,“在院子外面玩会儿,别走远。”
阿草乖乖地“哦”了一声,小跑着出去了。
草屋里只剩下两人。
灶膛里的火发出噼啪的轻响,映得傅寒酥半边脸上的疤痕明明灭灭,更显诡异。
寒语走到她对面,很随意地坐在一个破木墩上。
“你身上的伤,好得差不多了。”
傅寒酥往灶膛里添柴的手顿了顿,没抬头,只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脸上的疤,也就这样了。我能力有限,能保住你这条命,没让伤口烂穿,已经对得起你祖父那点恩情了。”寒语继续道。
傅寒酥沉默着,只是往灶膛里添柴的动作,慢了下来。
“这地方不能久留。”寒语环顾了一下这破败的草屋,“虽然偏僻,但时间长了,难免惹人注意。你现在能走能动了,也该自己打算了。”
他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旧的灰色粗布小包袱,随手丢在桌子上。
“这里面有些散碎银两,还有几串铜钱。省着点用,够你找个偏僻地方,租间小屋,活上一两年。”
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、边缘有些毛糙的纸,压在包袱上。
“这是新的路引和户籍。身份是江南小医户流落在外的孤女,做得不算天衣无缝,但应付寻常盘查够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