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迭尔餐厅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,孙大炮手里那把银刀切在半生不熟的牛排上,滋滋冒着红水。
他那张肥脸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,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,滴在雪白的餐巾上,晕开一圈黄渍。
桌底下,他的脚还在打摆子。
赵金龙虽然走了,但那股子阴狠的余威还在。孙大炮这辈子都在算计,但这回他算不明白,到底是得罪赵公子死得快,还是手里这笔烂账爆雷死得惨。
李山河没给他留算计的时间。
“彪子,把包拉上,既然孙厂长没胃口,这钱咱带回去喂狗。”李山河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,作势要起身。
“别!别介!”
孙大炮几乎是扑在了那个帆布包上,两只胖手死死按住拉链口,像是护着刚下出来的金蛋。他喉结滚动,发出“咕咚”一声响,把那口唾沫连带着所有的顾虑全咽了下去。
“我发货!现在就发!”孙大炮喘着粗气,眼珠子里布满了红血丝,“但丑话说前头,出了这个门,我不认账。这货是遭了贼,跟我姓孙的一毛钱关系没有!”
“讲究。”李山河拍了拍孙大炮颤抖的肩膀,“半个钟头后,江北仓库见。”
出了宾馆旋转门,哈尔滨初秋的夜风裹着江水的湿气扑面而来,把刚才屋里那股子憋闷的雪茄味冲刷得干干净净。
李山河点了根大前门,火光在风中明明灭灭。
“三驴子,打电话叫强子他们。这帮小子不是想干活吗?机会来了。”
出了宾馆大门,被夜风一吹,李山河那点酒意全散了,眼神锐利如刀,“让他们去江北货场集合,有多少人叫多少人。告诉他们,今晚按平常三倍的工钱结,现钱,干完就发。”
“得嘞二哥!”三驴子一听要动真格的,立马来了精神,跑到路边电话亭就开始摇人。
一行人开着吉普车直奔江北。
平板玻璃厂的仓库区位于松花江北岸,这会儿已经是一片死寂,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中摇晃。
孙大炮也是豁出去了,亲自拿着钥匙打开了大铁门,又把看门的老大爷给支走了,说是上面临时调货。
仓库大门轰隆隆打开,里面那堆积如山的木箱子露了出来。
每一个木箱子里都装着易碎的平板玻璃,中间填满了稻草,散发着一股霉味。
没过二十分钟,强子带着他那帮兄弟来了。
好家伙,足足有三十多号半大小子,有的骑着破自行车,有的甚至是从市区跑过来的。
强子吊着一只胳膊,那是白天被李山河踢断的,但这会儿却显得格外亢奋。
“李爷!人我带来了!”强子满头大汗,眼神里透着股子狂热。
他知道,这是他在李山河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,“兄弟们,都听好了!这就是李爷!今晚谁要是偷奸耍滑,别怪我强子翻脸不认人!”
“动手!搬!”
李山河一声令下,这帮平时游手好闲的小混混,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。他们虽然瘦,但那股子狠劲儿用在干活上,那是真不含糊。
与此同时,三驴子联系的车队也到了。五辆冒着黑烟的大解放卡车,轰隆隆地开进了货场。
“轻拿轻放!这玩意碎了就不值钱了!”魏向前虽然受了伤,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了,拿着个本子在车边指挥装车,那认真的样子仿佛这不是在搬玻璃,而是在搬金条。
彪子则像个监工一样,扛着根木棍在旁边转悠,谁要是动作慢了,上去就是一脚。但他那一脚也是看着凶,其实没用力,更多的是为了提气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五辆卡车很快就被装得满满当当。车斗上盖着厚厚的帆布,用绳子勒得紧紧的。
“二河,一共装了三千箱,剩下的实在装不下了。”魏向前跑过来,嗓子都哑了,“这已经是超载了,压得车板都快断了。”
“够了。”李山河看了看天色,东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,“只要这批货能送到口岸,就能把安德烈的嘴给堵上。剩下的以后再说。”
他走到孙大炮面前,让彪子把剩下的一半尾款塞进他怀里。
“孙厂长,谢了。这钱你拿好,记住了,今晚啥也没发生,仓库遭了贼,这故事咋编,不用我教你吧?”
孙大炮抱着那一包沉甸甸的钱,连连点头:“明白!明白!今晚就是遭了飞贼!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!”
“出发!”
五辆大解放排成一条长龙,车灯划破了江北的夜色。李山河坐在头车的副驾驶上,强子非要跟着,挤在后座上。
车队并没有走正规的国道,因为那里肯定有赵金龙安排的关卡。李山河手里拿着一张破旧的地图,指着上面一条细细的红线。
“走老林道,奔呼兰,然后绕道绥化,最后直插绥芬河。”
这条路是以前伐木工人走的土路,坑坑洼洼,极其难走,而且还要穿过几片荒无人烟的老林子。但这却是唯一能避开检查的路线。
车队在颠簸中前行,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。这不仅是一次运输,更是一场赌博。
就在车队刚刚驶出一片桦树林,准备上一座破旧的石桥时,李山河突然眼神一凝。
“停车!”
司机一脚急刹车,大解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在离桥头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只见那座窄桥的另一头,横着两辆大吉普,车灯大开,照得人睁不开眼。
七八个穿着便装、手里却拿着铁棍和砍刀的壮汉站在桥头,一脸凶相地堵住了去路。
领头的一个光头,手里把玩着一把大砍刀,冲着这边喊道:“前面的,可是山河贸易的车?赵公子有话,此路不通!要想过,把货留下,人滚蛋!”
李山河深吸一口气,从腰间抽出那把一直没离身的猎刀,推开车门跳了下去。
李山河跳下车,皮鞋踩在碎石地上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他没说多余的废话,只是一步步走向那光柱的中心。
“想要我的指头?那得看你的刀够不够快,命够不够硬。”
雪亮的猎刀出鞘,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。这最后一哆嗦,不见血,是收不了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