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日的京城,变得有些诡异。
往常人人谈之色变的摄政王府,门前的青石板路都要被马蹄子踏平了。
原因无他,摄政王要娶妻的消息,算是给心思活络的人递了个天大的信号——那个不近女色、仿佛是个活阎王的郁衾,开窍了。
既然开了窍,尝到了女人的滋味,那就好办了。
在这些整日浸淫官场的老油条看来,男人嘛,哪有只守着一只碗吃饭的道理?
沈家那个女儿就算再有本事,也不过是占了个“头彩”。
郁衾那是没见过世面,猛地吃了一口肉觉得香,等新鲜劲儿一过,还得是环肥燕瘦各有所长才够味。
更何况,那是摄政王,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呢?
于是,王府偏门的门房腿都要跑断了。
“李管家,这是礼部尚书李大人送来的,说是扬州瘦马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特意送来给王爷……解闷。”
“李管家,这是兵部侍郎张大人的……”
王府的管家看着门外停着的一溜软轿,只觉得脑仁突突地跳。
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,看着那些轿帘偶尔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里面一张张或娇艳或清纯的脸,心里不但没有半点旖旎,反而像是看见了一排排催命符。
这些人是嫌命长了吗?
自家王爷是什么脾气,这些外人不知道,他这个贴身伺候的还能不知道?
王爷那哪是开窍,那分明是中了沈小姐的蛊!
除了那位沈主子,旁人哪怕多看王爷一眼,王爷身上的杀气都能把人冻死。
“回绝了,都回绝了!”
李管家黑着脸摆手,“哪来的回哪去,告诉他们,王爷喜静,谁再敢往府里塞乱七八糟的人,仔细头顶的乌纱帽!”
门房苦着脸:“可是管家,这有好几家都是朝中重臣,硬赶恐怕……”
“重臣?”管家冷笑一声,往内院的方向拱了拱手,“这府里现在只有一位正经主子,那就是沈主子。王爷临走前怎么交代的?
凡是惹沈主子不痛快的事,一律杀无赦。你是想让这些女人进来给沈主子添堵,还是想让你自个儿脑袋搬家?”
一听这话,门房脖子一缩,二话不说转身就去赶人。
内院,听雪堂。
沈栀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,手里拿着一卷游记,看得心不在焉。
她身子还乏着,最近郁衾折腾得太狠,搞得她到现在腰还像是断了一样。
翠羽在一旁剥着葡萄,小嘴翘得能挂油瓶:“小姐,您就不生气?听说外面送礼的队伍都排到巷子口了,什么扬州瘦马、西域舞姬,这帮当官的平日里装得一本正经,这时候送起女人来倒是花样百出。”
沈栀咬了一口剥好的葡萄,汁水清甜,她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:“有人送,说明咱们王爷魅力大。”
“小姐!”翠羽急得跺脚,“您怎么还笑得出来?这要是真让她们进了门……”
“进不来的。”沈栀打断她,语气笃定。
她太了解郁衾了。那个男人的心很小,小到装下仇恨之后,剩下的缝隙只够塞进一个她。
那些人在郁衾眼里,恐怕连路边的石头都不如。
正说着,管家匆匆走了进来,脸色有些难看。
“沈小姐。”管家恭敬地行礼。
沈栀放下书,坐直了身子:“怎么了?可是哪家的大人不依不饶,非要把人留下?”
管家摇摇头,犹豫了一下,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:“那些庸脂俗粉老奴都打发了。只是……这是刚才沈府派人送来的急信,送信的小厮在门口哭得死去活来,说是……说是沈大人病重,想见小姐最后一面。”
沈栀接过信的手指微微一顿。
病重?
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前几天沈维还在朝堂上活蹦乱跳地想要攀亲戚,被郁衾下了面子,这才过了几天,就“病重”了?
这病来得倒是巧,既全了他早朝丢的面子,又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把她叫回去的理由。
毕竟,百善孝为先。
父亲病重,做女儿的若是置之不理,哪怕是摄政王的人,也要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。
“送信的人还在?”沈栀问。
“还在门口跪着呢,引了不少百姓围观。”
管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栀的脸色,“小姐若是身子不适,老奴这就让人把他赶走,就说沈小姐正在为王爷祈福,不便见客。”
“不必。”
沈栀慢条斯理地将信纸叠好,随手扔在一旁的矮几上。
她站起身,理了理裙摆,眼底划过一丝清冷的笑意。
“既然父亲病重,我这个做女儿的,自然要回去看看。”
既然沈维和沈依然把戏台子都搭好了,她若是不去唱这一出,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番苦心?
况且,有些账,躲是躲不掉的,不如一次算个干净。
“翠羽,更衣。”沈栀淡淡吩咐,“挑那件正红色的锦缎长裙,既然是回门探病,总得穿得喜庆些,给父亲冲冲喜。”
翠羽一愣,随即噗嗤笑出声来:“是,奴婢这就去拿。”
管家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,心道这位沈主子看着柔柔弱弱,这脾气倒是跟自家王爷越来越像了。
探病穿红,这不是摆明了去气人的吗?
…………
沈府大门紧闭,只有侧门开了一条缝。门口挂着的灯笼有些发旧,透着一股子萧索气。
沈栀乘坐的马车并没有依规矩停在侧门,而是大喇喇地堵在了正门口。
驾车的侍卫是郁衾留下的亲信,手里的马鞭甩得啪啪响,冲着门房喊道:“还不把正门打开?沈小姐回府探病,这也是你们能怠慢的?”
门房吓了一跳,自从沈家失势,这正门除了沈维上朝,已经许久没开过了。
他哆哆嗦嗦地跑进去通报,不一会儿,沉重的大门发出“吱呀”一声酸响,缓缓打开。
沈栀扶着翠羽的手,踩着脚踏下了马车。
那一身正红色的衣裙在灰扑扑的沈府门前格外扎眼,衣摆上用金线绣着大片的牡丹,随着她的走动熠熠生辉。
她头上插着郁衾送的那支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,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,哪里像是来探病的,倒像是来巡视领地的。
刚进二门,一道浅绿色的身影便迎了上来。
“姐姐!”
沈依然未语泪先流,手里攥着帕子,眼眶红红的,一副操劳过度又担忧过甚的模样。
她快步走到沈栀面前,想要伸手去拉沈栀的手,却被翠羽不动声色地挡了一下。
沈依然的手僵在半空,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色:“姐姐,你终于回来了。爹爹他……吐了血,一直昏迷不醒,嘴里念叨的都是姐姐的名字。”
“是吗?”沈栀神色淡淡,目光在她那张精心描画过的素颜上扫过,“我还以为父亲念叨的是摄政王的名字呢。”
沈依然脸色一僵,眼底的怨毒一闪而逝。
“姐姐说笑了。”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“快随我去看看爹爹吧,太医都说……怕是熬不过今晚了。”
说着,她转身引路,袖子里的手却死死攥紧。
沈栀这个贱人!
竟然穿成这样回来!
这一身行头,光是那支步摇就价值连城,更别提那料子,那是只有宫里才有的贡品!
郁衾怎么会对她这么好?
算了,再让她嚣张几日,等她进了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