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中铭在护卫的搀扶下,手脚并用地翻过湿滑的栏杆。
下方两三米处,救生艇在浑浊的江面上起伏,艇上的一名船员正仰着头,焦急地张开手臂准备接应。
崔中铭看准时机,准备纵身向下跳去。
就在他即将身体悬空,脱离船体的瞬间——
“轰隆!”
船体深处传来一声闷响,某个舱室被江水完全灌满,巨大的重量让已经严重倾斜的游艇猛地加速侧翻!
船身以更快的速度砸向水面,激起猛烈数倍的浪涛和混乱的漩涡。
崔中铭没有落在救生艇上,而是被直接卷入了浑浊寒冷的江水中。
强大的水流像无形的手,将他向侧面狠狠推去。
他只觉得天旋地转,冰冷的江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,淹没了他的惊叫。
“长官!”栏杆边的护卫眼睁睁看着崔中铭被浪头吞噬,目眦欲裂。
艇上的船员也惊呆了,慌忙四顾寻找落水者的身影。
……
冰冷的江水灌入耳鼻,崔中铭本能地屏住呼吸,四肢在混乱的水流中徒劳地抓划。
我是崔中铭!
我怎么能死在这里!
这个念头带着愤怒冲上脑海。
肺部开始发紧,他拼尽全力向上蹬水。
“哗啦!”
他的头终于冲破水面,贪婪地吸进一大口潮湿的空气。
视线模糊,他剧烈地咳嗽着,甩掉脸上的水。
救生艇在几米外,艇上的船员正一边大喊,一边奋力将一支船桨伸向他,另一个船员则在解救生圈的绳索。
“这里……咳!快!”崔中铭嘶喊着,压下心头的恐慌,手臂开始划水。
他自认水性不错,只要能抓住点什么……
就在此刻,林默预设的第三个“意外”被冰冷的江水触发。
崔中铭的左小腿腓肠肌毫无征兆地剧烈痉挛收缩!
一股钻心的疼痛和僵硬感瞬间从小腿蔓延至整条左腿。
他的左脚踝不由自主地向内向下死死勾起,仿佛被无形的钳子固定住。
抽筋了!
而且是严重到关节锁死的那种。
“呃啊!”崔中铭痛哼一声,蹬水动作立刻被打乱,身体平衡丧失。
为什么是现在抽筋了?!
恐慌瞬间压倒了一切。
崔中铭拼命用右腿蹬水,双手疯狂划动。
但失去一条腿的协调,身体立刻开始打转下沉。
左腿那沉重而顽固的拖拽感无比清晰,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。
冰冷迅速渗透骨髓,力气随着体温飞速流逝。
他看见救生艇上的人影晃动,听见隐约的呼喊,但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。
一个浪头打来,咸腥的江水再次灌入口鼻,引发又一轮撕心裂肺的咳嗽。
视线开始发黑,边缘出现闪烁的光点。
……
“划!快划过去!”救生艇上,一名护卫眼睛赤红,几乎要自己跳下水。
另一名船员终于解开了救生圈的绳索,用尽全力向崔中铭的方向抛去。
“引擎!启动引擎!”船长在救生艇尾怒吼,双手拼命拉扯启动绳。
第一次,哑火。
第二次,只有沉闷的喘息。
第三次,“噗噗”几声咳嗽般的爆响后,尾挂机终于喷出黑烟,突突地运转起来,但转速极不稳定,艇身只能以缓慢且摇晃的速度前进。
此时,彻底倾覆的游艇船尾翘起,发出最后一声哀鸣,缓缓沉入江心,带起一个不算大却足够扰乱的漩涡。
几把折椅、几个软垫、还有一些零碎杂物被最后的水流抛了出来,散落在崔中铭与救生艇之间。
“避开那些东西!小心!”船长紧握着不听话的舵柄,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他航行二十年,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接踵的厄运。
裂缝、阀门爆裂、现在引擎又出问题……一种不祥的寒意顺着他湿透的脊背爬上来。
救生艇艰难地绕过漂浮的杂物,一点点靠近。
崔中铭的身影在浑浊的江水中沉浮,动作明显已经迟缓僵硬。
“长官!抓住!”护卫半个身子探出艇外,手臂伸到极限,再次抛出了救生圈。
这一次,救生圈终于落在了崔中铭手臂附近的水面上。
崔中铭浑浊的眼睛里映出那橙色的圆圈。
抓住它!抓住就能活!
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痉挛的痛苦和蔓延全身的麻木。
他颤抖着,用尽最后清醒的意志,驱动几乎冻僵的右手,抓向救生圈。
第一次,指尖滑过光滑的塑胶表面,却没有抓住,脱手了。
绝望像冰水一样漫过心头。
不!不能放弃!
他喉咙里发出“嗬”的一声低吼,聚集起肌肉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,再次伸出手,
五指终于扣住了救生圈的边缘,然后手臂努力笨拙地向上穿过那个圆环。
成功了!
右前臂穿过了救生圈!
艇上的人精神一振。
“拉!快拉!”护卫和船员一起抓住绳索,准备发力。
崔中铭也看到了希望,他试图将左臂也抬起,穿过救生圈,让身体获得完整的支撑。
就在他左臂艰难移动,即将够到救生圈另一侧的瞬间——
一个随着水流漂浮过来的白色软垫,不偏不倚,被一股细微的水流推着,正好挤进了救生圈与崔中铭的左肩和上臂之间。
软垫不大,但此刻却成了无法逾越的障碍。
崔中铭冻僵发硬的左臂被它顶住,怎么也塞不进救生圈里。
不……让开……让开啊!
他在心里疯狂呐喊,右手死死扣住救生圈,左手徒劳地推搡着那个软垫。
但软垫被水流压住,纹丝不动。
“先拉上来!”船长见状急吼。
不能再等了!
护卫和船员闻声立刻发力收绳。
然而,单臂穿过救生圈的固定极其脆弱。
绳索猛然绷紧的力道传到救生圈上,救生圈在崔中铭腋下猛地一旋一扭!
本就仅靠一点意志和冻僵手指维持的抓握,在这股旋转的力道和左臂被阻隔无法配合平衡的双重作用下,瞬间崩溃。
崔中铭只觉得右臂一空,那代表着生路的橙色圆圈,就这样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脱,被绳索迅速拉回,离他而去。
他最后的支撑,没了。
冰冷的绝望终于彻底淹没了崔中铭。
就这样了吗?像条落水狗一样,死在这肮脏的江里?
他甚至来不及感到愤怒,肺部最后一点空气也随着一声呛咳被江水取代。
咸腥、冰冷、黑暗……从口鼻,从耳朵,从每一个毛孔涌入。
严重痉挛的左腿完成了最后的使命,将他拖向更深更暗的水底。
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,他模糊的视野里,似乎闪过了很久以前崔家别院那个夏天。
蔷薇花架后女孩惊恐睁大的眼睛,和父亲那句平静的教导:“下次处理得干净点。”
父亲……你没有告诉我……怎么规避“报应”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