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语气轻快,带着几分自嘲的俏皮:
“这般深思熟虑——其实也就是怕到时候出了差错会丢人——所以,我还是觉得,将母亲这位经验老到的医者,与她最器重的弟子、也就是我的大师姐请来,更为稳妥。”
“否则啊,”
她眼波一转,笑意盈盈,
“这等功劳,我早一个人悄悄揽下了,哪还会劳动她们二位?”
这番玩笑般的话语,顿时冲淡了席间过于郑重的气氛,众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萧若宁听出她话中刻意的轻描淡写,心知她是不愿自己背上过重的恩情包袱,只盼能以寻常心相待。
这份体贴,让萧若宁心头暖意更浓。
她微微挑眉,望向易知玉,话音里带着一丝狡黠:
“沈夫人方才有一句话,我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。”
易知玉偏了偏头,面露疑惑:
“哦?哪一句不对?”
萧若宁眼中笑意清亮:
“夫人说——‘在座的都是他沈云舟的挚友’。可我觉得……这话说得不对。”
她顿了顿,见易知玉仍怔然望着自己,才缓缓接道:
“应该说,‘大家,都是朋友’,才对。”
话音落下,易知玉先是一愣,随即眼角弯起,笑意如春风漾开。
一旁的萧永嘉早已按捺不住,连连点头:
“正是正是!该说‘大家都是朋友’——我们和你,我们所有人,本就是朋友!”
萧若宁凝望着易知玉,声音轻柔却清晰:
“不知沈夫人……可愿与我和永嘉,交个朋友?”
她眼含笑意,又轻轻补了一句:
“只关乎我们三人,与他们无关。”
这一问,问得简单,却似推开了一扇门,门外是天高地阔,云淡风轻。
见萧若宁目光清澈,神色诚挚如斯,易知玉不由莞尔,轻声道:
“郡主这话可说得不对——咱们三人,如今不早已是朋友了么?”
话音落下,三人相视而笑,那笑意如春风拂过水面,漾开层层暖漪。
萧永嘉最先按捺不住,抚掌欢声道:
“太好了!那往后咱们可就是正正经经的朋友了!我和若宁若是约你出来游玩,你可不许推脱哦~”
易知玉眼含笑意,颔首应道:
“那是自然。既是朋友相邀,我定当赴约——何况我也向来爱出门走走,看看热闹。”
萧永嘉又凑近些,语调轻快:
“既成了朋友,便别再‘公主’、‘郡主’地唤了,听着多生分!往后就叫我永嘉,唤她若宁,可好?”
易知玉见她说得坦率,也不再拘礼,从善如流地点点头:
“好,永嘉。”
她转眸望向萧若宁,声音柔和:
“若宁。”
萧若宁眼尾漾开浅浅笑纹,温声道:
“那往后……我们便唤你知玉,可好?”
“好。”
一字应下,三人再度笑开。
那笑声清朗明澈,仿佛能将屋梁上积年的尘灰都拂亮几分。
易知玉身侧的沈云舟一直静静执杯啜饮,此时见妻子与若宁、永嘉言笑晏晏、相处融洽,唇角不由微微扬起。
他原还暗忖,因着自己这层身份,或许会让性情本皆不错的三人,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疏离。
如今看来,倒是他多虑了。
他忍不住侧目望向易知玉——光在她颊边染上暖色,笑意自眼底流淌至眉梢,那般坦荡而明亮。
沈云舟眸色渐深,神情中添了更多柔软与欣赏。
今日这番光景,确在他意料之外。
可那意外也只停留了片刻——他的知玉这般好,如清风朗月,如温玉生辉,又有谁会不愿与她为友呢?
想到此处,沈云舟心头愈暖,又自斟了一杯酒,正欲饮下,却觉对面有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抬眼望去,果然见萧祁与李长卿正一脸玩味地瞧着他,眼中俱是揶揄笑意。
见他看来,二人同时举杯,遥遥一敬。
沈云舟唇角弧度更深,亦抬手回敬,三人隔空对饮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至此,厅堂中最后那点若有似无的拘谨与客套,也如春冰消融,彻底化作融融暖意,满室生欢。
几番言谈往来,萧若宁与萧永嘉对云氏的称呼也悄然变了——从“神医”到“易夫人”,再到此刻自然而然的“云姨”,亲近之意,层层递进。
萧永嘉更是彻底放开了性子,好奇心如雀儿扑棱棱地飞出来,什么问题都敢问。
她转向云氏身侧一直安静用膳的云清秋,眼眸亮晶晶的:
“诶,云大师姐——你和云姨同姓,莫非是云姨的侄女,或是本家亲戚?”
云清秋没料到萧永嘉忽然唤她,还叫得这般热络,微微一怔,随即放下筷子,端正答道:
“回公主,我同师傅并无血缘之亲。只是随了师傅的姓。”
萧永嘉“哦”了一声,好奇更浓:
“那你为何跟着师傅姓呀?是师门规矩么?‘清秋’这名字是本名,还是入门后另取的?”
云清秋轻轻摇头:
“并非规矩,亦非本名。我自记事起,便不知父母是谁,也不知自己原姓什么。师傅收养我后,便为我取了这个名字。”
这话一出,萧永嘉神情顿时一僵,眼底掠过一丝懊恼——没想到随口一问,竟触及旁人身世之憾。
她连忙摆手,语气歉然:
“原是这样……对不住对不住,我不该这般唐突追问的。真是……提到你的伤心事了。”
云清秋面色却依旧平静,未见波澜,只温声道:
“无妨。正因不知父母是谁,亦不知自己从何处来,反倒……谈不上多伤心。况且师傅待我如亲生,从未让我吃过什么苦。公主不必挂怀。”
她话音落得轻,却似薄雾消散于晨光之中,无怨无憾,只有一片澄明。
可云清秋这般云淡风轻的语调,与那平静无澜的神情,反叫萧永嘉心头歉意更深。
她暗恼自己口无遮拦,偏提人家身世之憾,还要对方强抑情绪、反过来宽慰自己。
一旁的易知玉瞧出萧永嘉眉眼间那抹不安,温声插话道:
“永嘉你不必多想。大师姐方才所言,确是心中真实所想,并非为了安慰你才这般说。她性子向来沉稳,不善外露情绪,面上瞧着严肃些,却不是不高兴的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