冲出那处被破坏的阵法节点石室,通道内的景象愈发骇人。肉藤的蠕动变得更加狂躁,仿佛因核心被触动而暴怒,它们不再仅仅是攻击,更开始疯狂地增殖、融合,将通道堵塞、改造,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般令人作呕。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腐臭味几乎凝成实质,吸入一口都觉肺腑灼痛。
莫宁右臂低垂,乌紫肿胀,每一次挥剑牵动的不仅是手臂的剧痛,更是全身经脉濒临崩溃的哀鸣。但他剑势依旧精准狠辣,死气缭绕,硬生生在狂舞的肉藤与蜂拥的怪物潮中劈开一条狭窄血路。碧蘅紧随其后,谎言与剧毒并用,时而尖声误导追兵,时而撒出利用现场材料临时配置的腐蚀或致幻药剂,延缓着来自侧翼和后方的压力。夕青则脸色透明如纸,魂力早已透支,全靠意志支撑,那双泛着微弱青芒的手不时拂过莫宁和她自己的伤口,勉强压制着毒素与死气的进一步侵蚀,同时以医者敏锐的感知,指引着相对安全的薄弱方向。
“前面…有光!还有…很强的邪气!”夕青喘息着,指向通道尽头一处异常宽阔的出口。那里并非自然光线,而是一种幽绿色的、如同鬼火般跃动的光芒,同时,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怪物、任何长老的、凝练而恐怖的邪恶气息,正从那里如同潮水般涌出!
那气息阴冷、污秽,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、仿佛能滋养万物的勃勃生机,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扭曲地融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足以令灵魂战栗的威压。
莫宁瞳孔骤然收缩,脚步却丝毫未停,甚至更快!他知道,那里面,极可能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之一——药王!
冲出通道口,眼前豁然开朗,却并非通往外界,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穹窿。
穹窿顶端,镶嵌着无数惨绿色的晶石,投下幽幽光芒,照亮了整个空间。下方,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、如同血肉沼泽般的可怕景象——暗红色的、搏动着的“药母”本体在这里呈现出更加原始、更加庞大的形态,无数粗壮的肉藤如同巨树根系般盘根错节,深入大地,又向上蔓延,支撑起整个穹窿。沼泽中翻滚着粘稠的气泡,破裂时散发出浓郁的生命精气与死亡怨念混合的诡异气息。
而在血肉沼泽中央,有一座由苍白骨骼与漆黑金属搭建而成的诡异祭坛。祭坛之上,一个身披墨绿长袍的身影静静站立,正是药王!他不再隐藏面容,兜帽褪下,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,五官原本或许称得上儒雅,此刻却笼罩着一层不正常的青黑之气,双眼瞳孔竟是诡异的竖瞳,闪烁着非人的、贪婪与冷漠交织的光芒。
他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搏动的、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暗红色肉瘤,丝丝缕缕的血色能量正从下方“药母”本体中被抽取出来,汇入那肉瘤,又通过他的手臂,融入他自身。
感受到三人闯入,药王缓缓抬起头,竖瞳锁定过来,嘴角勾起一丝淡漠而残酷的笑意。
“终于来了,阴诏司的小老鼠们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,仿佛整个穹窿都在随之震动,“本想待‘神胎’圆满再收拾你们,既然迫不及待前来献祭,本座便成全你们。”
话音未落,他空着的左手随意一挥。
轰!
下方血肉沼泽猛地沸腾,三道由粘稠血水和破碎骨刺组成的巨大触手猛地冲天而起,分别轰向莫宁、碧蘅、夕青三人!速度快得惊人,力量更是沛不可挡!
“小心!”莫宁低喝,完好的右手长剑死气暴涨,一式“正法”剑诀竟被他以归冥死气催动,带着堂皇正大的毁灭意志,硬撼而上!
碧蘅则尖叫一声,身形急退,同时抛出一把深紫色的粉末,那粉末遇气即燃,形成一道扭曲火焰屏障,试图阻挡。
夕青更是花容失色,她感知到那触手中蕴含的不仅是物理力量,更有侵蚀生机的可怕邪能,青芒全力绽放,形成一道脆弱的守护光罩。
砰!砰!砰!
三声闷响几乎同时爆发!
莫宁的剑光与触手悍然对撞,气劲爆裂,他身形剧震,踉跄后退数步,握剑的右手虎口迸裂,鲜血淋漓,那触手虽被斩碎大半,残余的力量依旧震得他气血翻腾。
碧蘅的毒火屏障瞬间被触手击穿,她狼狈地翻滚躲闪,仍被逸散的力量扫中肩头,衣袍碎裂,雪肤上立刻浮现出青黑色的腐蚀痕迹,痛得她闷哼一声。
夕青的守护光罩如同纸糊般破碎,触手残余的能量冲击直接撞在她身上,她喷出一口鲜血,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,重重撞在岩壁上,萎顿落地,气息瞬间微弱下去。
仅仅随手一击,威力竟至于斯!
药王脸上露出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,他缓缓抬起那只吸收着“药母”能量的右手,五指微张:“感受到‘母亲’的力量了吗?卑微的蝼蚁。你们的挣扎,不过是滋养神胎的些许涟漪。”
莫宁眼神冰冷到了极致,他知道,绝不能任由药王继续抽取力量,更不能让他完成那所谓的“神胎”!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,低吼道:“碧蘅!扰他!夕青,净化此地邪气,能减一分是一分!”
话音未落,他身影已再次暴掠而出,不再是直线冲击,而是施展出那诡异莫测的身法,如同鬼影般绕着巨大祭坛高速移动,寻找着攻击间隙。漆黑长剑嘶鸣,道道凝练的死气剑芒如同毒蛇出信,从各种刁钻角度袭向药王,却不求伤敌,只為干扰其吸收能量。
碧蘅咬牙忍住肩头腐蚀的剧痛,听到莫宁指令,立刻明白其意。她不再试图配置复杂毒药,而是双手连扬,将身上所有能制造混乱、干扰感知的药物不管不顾地全部抛出!七彩的毒雾、刺鼻的烟尘、能引发幻听的音石…各种效果千奇百怪的药粉、药剂、小玩意儿如同天女散花般砸向祭坛上的药王。
“看毒!蚀骨穿心散!”
“尝尝这个!百日咳魂烟!”
“还有好东西!万年迷情蛊!”
她口中娇叱连连,真假难辨,无数谎言伴随着实际存在的干扰物劈头盖脸涌去。
药王冷哼一声,周身自然浮现出一层墨绿色的光晕,那些毒雾烟尘靠近便被消弭、弹开,碧蘅的许多手段确实难以直接穿透其防御。但那层出不穷的干扰、特别是那些直接作用于精神的细小玩意和碧蘅那烦人的谎言叫喊,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他的心神,让他吸收能量的速度微微一滞。
而另一边,夕青挣扎着爬起,背靠岩壁,双手艰难地合十胸前,不顾口中溢出的鲜血,将最后一丝本源魂力榨取出来,转化为无比精纯的生机净化之力,如同涟漪般缓缓扩散开来。这股力量相对于整个穹窿的污秽邪气来说,微弱得可怜,如同暗夜中的一点萤火。但它所过之处,那浓郁的血腥邪气确实被稍稍驱散、净化了一小片区域,让那疯狂搏动的肉藤都出现了一丝短暂的迟滞。她在以最直接的方式,削弱着“药母”的力量,尽管效果微乎其微,却已是她能付出的全部。
药王似乎被这蝼蚁的顽强激怒了,特别是夕青那微弱却纯粹的净化之力,让他感到一丝本能的厌恶。他竖瞳一缩,锁定夕青,右手暂时停止吸收能量,屈指一弹!
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血箭,带着刺耳的尖啸,无视空间距离,瞬间射向夕青眉心!这一击蕴含的邪恶力量,足以瞬间湮灭她所有的生机!
“夕青!”碧蘅失声惊呼,却根本来不及救援。
千钧一发之际!
一直如同鬼影般游走的莫宁,仿佛早已预判到药王的行动。他放弃了所有闪避,身形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猛地出现在夕青身前!全身死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注入右手长剑,那长剑嗡鸣震颤,漆黑的光芒暴涨,甚至隐隐压过了穹顶的幽绿光辉!
他竟不格挡,而是以攻对攻!长剑直刺,剑尖精准无比地点中那枚暴射而来的暗红血箭尖端!
“黄泉指·破煞!”
针尖对麦芒!
嗤——!
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撕裂声响起!漆黑死气与暗红邪能疯狂对撞、湮灭!
僵持只持续了一瞬。
轰!
能量彻底爆开!莫宁手中的漆黑长剑寸寸碎裂!他整条右臂衣袖彻底化为齑粉,手臂皮肤炸裂,血肉模糊,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!那恐怖的冲击力更是毫无保留地轰在他的胸膛!
“噗——!”
莫宁仰天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,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,向后狠狠倒飞,撞在夕青所在的岩壁上,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,然后软软滑落在地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胸膛凹陷下去一大块,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而那道暗红血箭,也被他这搏命一击彻底击溃消散。
“莫宁!”夕青哭喊着,不顾自身虚弱,扑到他身边,双手青芒疯狂闪烁,按在他胸口那可怕的凹陷处,试图吊住他最后一口气。
碧蘅也惊呆了,看着莫宁那几乎报废的右臂和塌陷的胸膛,一股彻骨的寒意与恐惧瞬间攫住了她。
药王微微挑眉,似乎有些意外莫宁能挡住他这一击,但随即化为更深的冷漠与不屑:“徒劳的牺牲。也罢,便先将你们化为养料。”
他再次抬起手,更强的能量开始汇聚。
碧蘅猛地一咬舌尖,剧痛刺激下恢复清醒。她看了一眼昏迷的莫宁和哭泣的夕青,又看了一眼正在凝聚力量的药王,眼中闪过极度挣扎,最终化为一丝疯狂的决绝。
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仅剩的、密封的黑色玉瓶,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祭坛下方那片疯狂搏动的“药母”本体!
“给你加餐!”她尖声叫道,同时一把拉起夕青,又奋力拖起昏迷的莫宁,向着来时的一个狭窄缝隙疯狂逃去!
那玉瓶砸在肉藤上破裂,里面流淌出的并非毒药,而是一种碧蘅精心调配的、能极度刺激生机活性的疯狂催化剂!
果然,下方的“药母”本体接触到那药剂,猛地一滞,随即爆发出更加狂乱、更加不受控制的蠕动和增殖!甚至有几条巨大的肉藤失控地抽向祭坛!
药王脸色微变,汇聚的能量不得不分出一部分,挥手震开那些抽来的肉藤。就是这短暂的阻滞!
碧蘅拖着两人,堪堪钻入了那条狭窄缝隙,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药王震碎了几条发狂的肉藤,看着三人消失的方向,竖瞳中寒光闪烁,却并未立刻追击。他感受了一下脚下因催化剂而暂时躁动不安的“药母”,冷哼一声。
“垂死挣扎。待神胎圆满,这天下,再无你们容身之处。”
幽绿的穹窿之下,只剩下血肉沼泽疯狂蠕动的声音,以及药王重新开始吸收能量时,那令人心悸的满足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