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曼卿终于抬起头,目光扫过那两个帮腔的技术员,最后落在眼眶红红的方佩兰身上。
顿了顿,她才缓缓开口:“误会?哪里误会?难道你没有在我母亲死后一个月进门?”
闻言,两个帮腔的技术员表情瞬间僵住。
尤其是吴技术员,手里捏着的半块绿豆糕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,吃也不是,放也不是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。
方佩兰脸色煞白,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。
可她还是强撑着辩解道:“我……我那不是怕没人照顾你,担心你一个小姑娘家,曼卿,你怎么能把阿姨想得这么坏?”
苏曼卿冷冷一笑。
“方特派员,照顾我?我父亲尚在,家中也有其他长辈,再不济,还有组织。轮得到你一个外人,在我母亲尸骨未寒时就急不可耐地登门‘照顾’?”
她每一句话都像钉子,牢牢钉死了方佩兰所有狡辩的余地。
方佩兰站在那儿,浑身发抖,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。
精心准备的眼泪和委屈,在苏曼卿毫不留情的话面前,显得如此可笑和虚伪。
苏曼卿没再理她,收回目光,继续做着手边的事。
方佩兰拳头攥得紧紧的,最后也不顾刘科长警告的目光,转身出去了。
刘科长见方佩兰落荒而逃,脸色阴沉,正欲开口替她圆场,看看能不能缓和关系。
可苏曼卿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,头也不抬地淡淡道:“刘科长,如果你有技术层面的问题需要交流,请按流程提交书面申请,厂里会统一安排。如果是想替方特派员解释她的个人行为,抱歉,这里是实验室,不是她个人的澄清会。您请便。”
刘科长被她这软中带硬的话噎得胸口一闷,准备好的说辞全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看着苏曼卿专注侧影,知道再待下去只是自取其辱,最终冷哼一声,也转身离开了实验室。
中午刚过,苏曼卿还没离开实验室,赵进强的文书就来了,说厂长请她去办公室一趟。
苏曼卿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一般,点了点头,道:“知道了。”
说完,她放下手里的东西,跟着文书去了厂长办公室。
推门进去,赵进强和陈志平都在。
赵进强脸色还算平和,陈志平则沉着脸,明显不悦。
“小苏同志来了,坐。”赵进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苏曼卿坐下,没说话,等着他们开口。
陈志平率先发难,“苏技术员,今天上午实验室的事情,影响很不好!方特派员再怎么说也是京市厂派来的同志,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恩怨,也不该当众给她下脸子!”
赵进强轻咳一声,语气稍微缓和些,但话里的意思差不多。
“小苏啊,你的能力,厂里是认可的。‘建设牌’的成功,你有大功劳。但是,个人情绪不能带到工作中来,更不能影响厂际关系。方特派员那边,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,就算有些误会,你也该顾全大局,注意方式方法嘛。这样硬碰硬,对谁都没有好处。”
这是说不过她,就找厂长来压自己了?
苏曼卿在心里头嘲弄一笑。
“赵厂长,陈副厂长。首先,我对待方佩兰同志的态度,是基于她的行为,而非她的身份。如果她真是来诚心交流技术,我欢迎。但事实是,她试图利用私人关系,绕过厂里规定,窥探‘建设牌’核心配方,这是原则问题。我拒绝私下接触,是在维护厂里的技术纪律和集体利益。”
见她还是油盐不进的,陈志平脸色很难看。
“苏曼卿!你眼里还有没有厂长?你连领导的话也不听了?!”
“领导的话,如果是正确的,我当然听。”苏曼卿毫不退缩,“但如果领导只想着息事宁人,巴结外厂,而不顾本厂职工的劳动成果和长远利益,这样的指示,请恕我无法服从。”
目光扫过赵进强和陈志平,顿了顿,她继续道:
“看来,我的工作理念和两位厂长的管理思路,确实存在分歧。那么,为了不影响厂里的大局和团结,我申请辞职。”
辞职两个字一出,
整个办公室里瞬间死寂。
赵进强猛地站起来,脸上闪过一丝慌乱。
“小苏同志!你别冲动!这话可不能乱说!厂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!有话好好说,我们可以商量……”
“赵厂长,不必了。”苏曼卿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决,“我已经考虑清楚了。”
赵进强怎么可能让她辞职?正要再劝,一旁的陈志平抢先一步道:“我同意!苏技术员既然去意已决,我们也不好强留。厂里离了谁都能转!‘建设牌’的配方和生产流程已经成熟,有老技术员盯着,出不了岔子!”
他早就看苏曼卿不顺眼了,仗着有技术,几次三番顶撞他,现在又惹出这么大麻烦。
走了正好!反正配方已经到手,她还傲什么?
“陈志平!你胡说什么!”
赵进强急了,狠狠瞪了陈志平一眼。他虽然也对苏曼卿今天的强硬不满,但更清楚“建设牌”离不开她的技术把控和后续改进。
可陈志平话已出口,他再反对,就显得领导层意见不一了。
苏曼卿看着眼前这一幕,心里最后那点对厂子的留恋也彻底消散不见。
没再多言,她对着两位厂长微微颔首:“既然陈副厂长同意了,那我下午就办理交接手续。告辞。”
说完,她转身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厂长办公室。
门在她身后关上。赵进强气得指着陈志平:“你!你糊涂啊!”
陈志平却不以为意,反而劝道:“老赵,消消气。这苏曼卿性子太硬,不好管束。配方咱们已经掌握了,她留下反而碍事,还得防着她使绊子。走了干净!京市厂那边,咱们也算有个交代。以后‘建设牌’这块,我亲自抓,保证出不了问题!”
赵进强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,张了张嘴,最终重重叹了口气,坐回椅子上,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他真的能抓住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