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凯旋神色一正,上前一步凑到王凯旋的耳边,声音压得更低。
“之前我去处理虎尸的时候,奎爷私下跟我透露了一个消息。”
“他很肯定地告诉我,很可能……河对岸毛熊那边的人,也在打那个刚发现的古墓群的主意!”
“他说他前几天无意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县城鬼鬼祟祟活动。”
“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,但极有可能就是那边派过来摸情况的人!”
“冬河!”王凯旋表情严肃,声音压得极低,嘶哑而紧绷,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:
“这话,出了这个门,吹灯拔蜡,一个字都不许再提。你给我牢牢刻在脑子里,烂在肚子里。听见没有?”
陈冬河重重地点了下头:“王叔,您放心,我明白轻重,不会拿出去乱说的。”
王凯旋背着手,又踱开半步,侧对着陈冬河,目光扫过墙上那幅色彩略显斑驳的伟人画像,像是从那坚定的目光中汲取某种决断的力量。
他沉默了几秒,才再次开口:“老奎那个人,我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
“他在县城这潭水里扑腾了半辈子,黑白灰的道上都沾点儿,消息灵光得像地里的蚯蚓,但为人也滑溜得像泥鳅。”
“你给我撂句实在话——”他猛地转回身,眼神锐利如刀,“是不是他故意把风透给你,撺掇着你来我这儿点这个炮的?”
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闪躲的审问意味,办公室里原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。
陈冬河胸膛起伏了一下,却没有丝毫犹豫,斩钉截铁地摇头:“王叔,这事儿奎爷非但没撺掇,反倒一直拦着我。”
“他让我能躲多远躲多远,千万别往身上揽这骚气。是我自己个儿琢磨,这事儿太大了。”
“奎爷私下接触过来路不明的人,眼下看着没事,可万一将来上面查起来,顺藤摸瓜摸到他这儿,发现他知情不报,那可就黄泥掉进裤裆里——不是屎也是屎了。”
王凯旋盯着他,没立刻接话,但那深邃的眼眸里波涛翻涌,已是信了七八分。
他缓缓走到窗前。
窗户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,模糊了外面的景象,只能看到院中那棵老槐树枯黑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缩抖动。
他无意识地用指节敲打着冰冷的窗框,发出“叩叩”的轻响。
一旦启动调查,以老奎那点底子和他与三教九流的关系,首当其冲成为怀疑对象几乎是晚上钉钉的。
陈冬河并不清楚,上辈子奎爷究竟是如何从这潜在的灭顶之灾中脱身的。
或许他真有那不为人知的通天门路,或许仅仅是运气好到逆天。
但陈冬河不敢赌,一丝一毫都不敢。
万一奎爷真被那些神出鬼没的有关部门请去“喝茶”,事情的走向就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。
倘若此刻能通过王凯旋,以官方渠道出一份书面报告,白纸黑字写明是奎爷敏锐察觉并及时汇报了可疑情况,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。
非但无过,反而有功。
王凯旋转过身,目光再次落在陈冬河脸上,那眼神复杂,交织着审视、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。
他看得出陈冬河此刻的坚持,以及那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江湖义气。
他走回桌前,手指“哒哒”地敲击着桌面,语气缓和了些,却更添推心置腹的意味:
“冬河,你救过我的命,有些关起门来的话,我也不跟你绕弯子。”
“老奎这人,讲义气,重感情,对你,那确实是没得说。”
“可他身上那套江湖习气太重了,办事讲究个情面,有时候就模糊了该有的界限,这你承认吧?”
“眼下这事,一个弄不好,沾上就是天大的麻烦,是要掉脑袋的!”
陈冬河喉结滚动了一下,双手在身侧微微握紧。
他挺直了腰板,声音郑重:“王叔,您的话在理,我都懂。可奎爷对我几乎毫无保留。这情分,我陈冬河绝不能忘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目光灼灼:“我敢拿我这颗脑袋担保,奎爷绝不是毛熊那边的人,更干不出通敌卖国的勾当。”
“他就是个想多挣点钱,让手底下兄弟们都吃上饱饭的生意人,但他有底线。”
“人家完全当我是自己人,对我各种照顾,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栽了。”
“王叔,退一步说,您要想在这县城里彻底打开局面,像奎爷这样手眼通、消息灵的地头蛇绝对是首选的助力!”
“若是能把他争取过来,运用得当,关键时刻说不定能顶大用场。”
王凯旋背着手,再次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起步来。
那双半旧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,发出清晰而规律的“哒哒”声,仿佛敲打着他内心激烈斗争的节拍。
墙上,伟人画像的目光宁静而深远。
桌上,那个印着红星的搪瓷茶杯里,茶水已经不再冒热气。
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压抑,混合着煤烟、旧木头和冷空气的味道。
足足沉默了有十几秒,王凯旋猛地停下脚步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脸上掠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劲。
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,动作有些粗暴地拉开抽屉,抽出一张抬头印着县革委会名称的信纸,又“啪”地一声将一支英雄钢笔拍在纸上墨渍斑斑的旧报纸垫上。
“操!谁让老子特娘的的欠你一条命呢!”他几乎是低吼着,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写!你亲自写!给我把情况说明白喽!”
“我可告诉你,冬河,要是那老油条最后真被查出有啥问题,你第一个跑不了。紧接着就得是我。”
“你这担保,在法律上屁用不顶。我这可是拿自个儿的政治前途……不,是拿身家性命在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