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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13 章 见令天明

    省城西郊的宾馆小楼隐在几排高大的梧桐后面,夜色里只亮着零星几盏窗灯。

    楼门口站着两个人,穿着便装,但站姿笔挺。

    李毅飞的车在院子里停下时,其中一人迎上来,确认身份后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    “在二楼,207。”引路的年轻干部声音很低,“王组长在楼上等您。”

    楼道里铺着深色的地毯,脚步落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。

    王组长——一位五十岁上下、面容肃正的纪检干部——站在207房间门外,见到李毅飞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里面都准备好了。”王组长说,“我们的人在隔壁,按规定要全程录音录像。李省长,时间控制在一个半小时内,可以吗?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”李毅飞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,里面是他在路上买的几样熟食和一瓶本地产的高度白酒,“这个,能带进去吗?”

    王组长看了看:“领导批准过,可以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令书记这两天情绪还算稳定,但话很少。

    您进去后,他主动提出要见您,应该是有话想说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点点头。

    王组长这才掏出钥匙,打开房门。

    房间是标准的宾馆套间,但显得有些空荡。

    令天明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,穿着普通的灰色夹克和深色裤子,头发梳得整齐,腰背挺直。

    听到开门声,他转过头来,目光和李毅飞对上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,李毅飞心里还是紧了一下。

    这位曾经的老领导,头发白了大半,眼窝深陷,但眼神依然锐利,甚至还带着几分惯有的审视意味。

    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简单的菜肴:半只烧鸡,一碟花生米,一碟凉拌黄瓜,还有两个玻璃杯。

    王组长退了出去,门轻轻合上。

    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。

    “老领导。”李毅飞先开口,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,从里面拿出那瓶白酒,“带了一瓶酒,江省本地的老牌子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的目光在酒瓶上停留了几秒,嘴角牵动了一下:“坐吧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在对面沙发坐下,拧开瓶盖,先给令天明面前的杯子倒满,又给自己倒了半杯。

    酒香在空气里散开,是那种很冲的粮食酒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这酒菜钱,我付过了。”李毅飞说,“不能让别的同志垫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端起酒杯,没喝,只是看着杯中透明的液体:“你还是这个脾气,分得清。”

    “老领导教的。”李毅飞也端起杯子,“我敬您一杯,感谢您当初的教诲。

    我时刻铭记着一个纪检人的职责。不管现在在什么岗位上,都没忘记我是从纪委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看着他,看了好几秒钟,然后一仰头,把整杯酒干了。

    高度酒烧喉,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白泛红。

    “毅飞啊,”他放下杯子,声音有点哑,“没想到,咱们在这个地方,能坐下来喝酒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也喝干了杯中酒,辣得他皱了皱眉。

    他拿起筷子,夹了块鸡肉放到令天明面前的碟子里:“您吃点菜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没动筷子,只是靠在沙发里,目光看向窗外。

    窗帘拉着,只能看到布料后面隐约透出的夜色。

    “人这一生,”李毅飞缓缓开口,“都是在错和对之间来回徘徊,没有人能一直对下去。

    但咱们的组织非常有包容心,对自己的同志更是如此。

    当我们要做错时,得和组织说,让组织给我们指引方向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顿了顿,看着令天明:“我不知道您身上发生了什么事,让曾经那位刚正不阿的铁汉子,变成这样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终于收回目光,落在李毅飞脸上。

    他笑了笑,那笑容很苦涩,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挤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诱惑太多了,毅飞。”令天明拿起酒瓶,给自己又倒了一杯,“金钱,美色,权力,时时刻刻都在围猎你。

    那些不法分子,想方设法地靠近你,讨好你,给你挖坑。

    一不小心,就着了道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端起酒杯,这次没急着喝:“你现在位子还没到我这个高度,感受可能不深。

    等你也到了我这个年纪,坐到我这个位置,迟早有一天,你也会有这样的感慨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等他说完,才平静地说:“是的,围猎的太多。但是老领导,我不差钱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正把酒杯往嘴边送,听到这话,动作停在了半空。

    他嘴角的肌肉不明显地抽搐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,但他们对我说过,自己赚的才是自己的,不是自己的千万别拿。”李毅飞继续说,语气平常,“我上学是靠自己学习成绩好,学校免费。炒股自己又能赚钱,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让我受贿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慢慢放下酒杯,盯着他。

    “那美色呢?”令天明不死心,又补了一句,“这个年纪,这个位置,主动贴上来的年轻姑娘不会少。你就没动过心?”

    李毅飞摇摇头:“老领导,我脸盲,分不清美丑。在我眼里,人都长得差不多。漂亮不漂亮,完全没有这个概念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又憋了回去。

    他脸上那种苦涩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,嘴角又抽动了一下,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毅飞,好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你……你这话说的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说下去,抓起酒杯,又灌了一大口。

    这次喝得太急,呛得咳嗽起来。

    李毅飞等他缓过来,才接着说:“至于权力,老领导,权力是组织给的,是人民给的。

    我用它来干事,干成了,组织认可,人民受益,我心里踏实。

    我用它来谋私,今天谋一点,明天谋一点,晚上睡得着吗?”

    房间里安静下来。窗外的风刮过树梢,传来沙沙的声响。

    令天明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那双曾经签署过无数文件、批示过无数案件的手,现在微微颤抖着。

    他握紧拳头,又松开,反复几次。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。”令天明终于开口,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,“我睡不着。这些年,没睡过一个整觉。

    半夜醒来,就睁着眼睛到天亮。

    怕电话响,怕敲门声,怕看见穿制服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血丝:“可我回不了头了,毅飞。

    从第一次收那十万块钱开始,就回不了头了。

    他们给你钱,不是白给的。

    今天收了十万,明天就要你批一个项目;

    后天收了五十万,就要你压下一个举报。一步一步,越陷越深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给他夹了点黄瓜:“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
    令天明沉默了很久,久到李毅飞以为他不会回答了。

    “2017年。”他说,“我儿子要出国留学,约翰牛国,一年学费加生活费要三十多万。

    我当时工资多少?一个月不到八千。我爱人下岗了,家里没什么积蓄。

    有个老板知道了,直接送了一张卡,说给孩子凑点学费。”

    他苦笑着摇摇头:“我当时想,借的,等我有了钱就还。

    可后来怎么还?还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那个老板是谁?”李毅飞问。

    令天明看着他,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,最后还是说了:“陈达。江港项目那个外资公司实际控制人的小舅子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点点头。

    这个名字,在刘建明的交代材料里也出现过。

    “所以江港项目那些事,您都知道?”

    “知道一部分。”令天明说,“刘建明来找过我,说这个项目省里很重视,让我在有些环节上‘通融’一下。

    我当时已经陷进去了,能怎么办?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顿了顿,又说:“但我没想到,他们会做得这么过分。

    百分之四十的国资流失……我看到那份报告的时候,手都在抖。

    可那时,我已经被绑死了。陈达手里有我收钱的证据,有录音,有录像。

    我要是敢掀桌子,第一个进去的就是我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又给他倒了杯酒。这次令天明没喝,只是看着杯子。

    “老领导,”李毅飞说,“您今天叫我来,应该不只是说这些吧?”

    令天明抬起头,直视着他:“毅飞,我有个请求。”

    “您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犯的错,我认。该判几年判几年,我绝不抵赖。”令天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稳,那种曾经作为纪委书记的气场又回来了一些,“但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——把这张网彻底撕开。

    不要只抓我一个,也不要只抓刘建明。

    那些躲在后面数钱的,那些穿针引线的,那些在境外逍遥的,一个都不要放过。”

    他从沙发垫子底下摸出一个小U盘,放在茶几上:“这是我这些年偷偷留的证据。

    有些录音,有些转账记录,还有些通讯录。

    陈达背后是谁,钱最后流到哪里去了,上面都有线索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看着那个黑色的U盘,没马上拿。

    “您为什么要留这些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还是个党员。”令天明说得很慢,但每个字都很清楚,“虽然我这个党员当得不合格,但至少……至少最后,我想做一件对的事。”

    他拿起酒杯,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干,然后重重放下杯子:“这些东西交给你,我放心。

    你骨头硬,不怕事。换了别人,可能压下去,或者只做表面文章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终于伸出手,拿起那个U盘。

    很小,很轻,但握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。

    “我会查到底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令天明点点头,靠在沙发里,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那一刻,他脸上紧绷的线条忽然放松了,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
    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。酒瓶已经空了,菜也没动几口。

    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四十分,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。

    令天明忽然笑了笑,这次的笑容自然了很多:“你刚才说,你脸盲?”

    李毅飞也笑了:“真的。我爱人常说,我要是去相亲,肯定相不成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运气好,娶了个好媳妇。”令天明说,“好好珍惜。家没了,就什么都没了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站起来,走到窗前,拉开一点窗帘。外面是沉沉的夜色,远处有零星的灯火。

    “行了,你走吧。”令天明背对着他说,“该说的都说了。后面的事,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,我配合。”

    李毅飞也站起来,把U盘小心地放进内袋。

    他走到门口,手放在门把手上,又回过头。

    “老领导,”他说,“组织会客观处理。您……保重身体。”

    令天明没回头,只是摆了摆手。

    李毅飞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王组长等在门外,见他出来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谈完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李毅飞说,“U盘我拿到了,很重要的证据。你们这边,也请照顾好令书记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,我们有规定。”

    下楼,上车。

    车子驶出宾馆院子,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。

    李毅飞靠在座椅上,感觉有些疲惫。

    他拿出那个U盘,在手里转了转,然后拨通了郑维的电话。

    “通知周岚,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。

    还有,联系省公安厅经侦总队,请他们派两个可靠的同志过来。我们有新线索了。”

    挂掉电话,李毅飞看着窗外的城市。夜色深沉,但黎明总会来的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夜,对很多人来说,都会很漫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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