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,西城区一条不起眼的胡同深处,有栋外墙斑驳的四层灰砖楼。
夜里十一点,三楼东头的房间还亮着灯。
房间里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:两张旧办公桌,几把木头椅子,两个铁皮文件柜,墙上挂着华国地图和世界地图。
唯一的现代化设备是桌上那排闪烁的指示灯和显示器。
小王——其实已经三十八岁,但在国安系统里还算年轻人——猛地从监控台前站起来,动作太急,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响声。
“头儿!有动静了!”
房间里其他三个人同时抬头。
正在泡面的老放下热水壶,刚闭目养神的孙姐睁开眼,坐在角落整理档案的小刘也站了起来。
“什么情况?”老丁快步走过来,手里还捏着叉子。
小王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和加密字符:“藤原浩二的通讯信号,刚才发往东南亚。接收端——确认是石井家族!”
“石井”两个字像炸弹扔进水里。
老丁手里的叉子掉了,塑料叉子落地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清晰。
孙姐一把推开椅子站起来,动作猛得差点把椅子带倒。
小刘张着嘴,半天没发出声音。
房间里死寂了三秒。
然后轰的一声,所有人都挤到了监控台前。
“确定吗?真是石井?”孙姐声音发颤。
“确定!”小王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,调出另一组数据,“信号特征完全匹配,加密方式是他们家族特有的‘蛇纹’算法。
接收坐标在缅北山区,那里有石井家族的一个据点,我们三年前就标定了,但一直没动。”
“内容能破解吗?”老丁急问。
“正在破解,需要时间。但根据流量分析,传输了行动计划草稿,还有目标定位数据。”小王调出一个地图界面,上面一个红点正在闪烁,“目标定位在苏黎世。时间戳显示是半小时前。结合江省考察团的行程……”
“李毅飞!”小刘脱口而出。
四个人面面相觑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——那不是恐惧,是兴奋,是猎人终于等到猎物露头的激动。
“石井家族……这帮畜生还敢冒头!”老丁一拳砸在桌上,震得显示器晃了晃,“多少年了!他们以为躲在地下就没人记得了?”
孙姐眼圈突然红了,她背过身去,肩膀微微颤抖。
小刘知道,孙姐的外祖父就是死在731部队手里的,全家只剩她母亲一个孩子,被邻居收养才活下来。
“小王,马上整理所有数据!”老赵声音嘶哑,“向上汇报!一级紧急!”
“已经在整理了!”小王手指在键盘上飞舞,打印机开始嘶嘶作响,吐出密密麻麻的纸张。
走廊里传来脚步声,急促而沉重。
门被推开,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,身材不高,但腰板挺得笔直,寸头已经花白,眼神锐利如鹰。
是处长,周卫国。
“吵什么吵?”周卫国皱眉,“几点了?一点纪律都不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他看到了监控屏幕上的内容,看到了那两个字——“石井”。
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。
周卫国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变成困惑,从困惑变成震惊,从震惊变成……一种小王从未见过的、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神情。
那里面有愤怒,有仇恨,有痛苦,还有一种等了太久终于等到什么的释然。
“领导,”小王的声音干涩,“石井家族冒头了。被我们监测到了,是藤原家族联系的。他们准备对江省常务副省长李毅飞同志出手。”
周卫国没说话。
他慢慢走到监控台前,俯身看着屏幕,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什么。
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,微微颤抖。
“石井……”他低声重复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器,“哪个石井?”
“石井龙一。”小王调出档案照片,“石井四郎的孙子。
他现在是家族话事人,主要在东南亚活动,经营地下网络。
这次藤原浩二联系的就是他。”
周卫国盯着屏幕上那张阴鸷的脸,那道从眼角划到下颌的疤。
然后,他笑了。
不是开心的笑,是那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、带着血腥味的笑。
“终于……”周卫国喃喃道,“终于等到你们了……这群畜生……终于按耐不住了……”
他笑着笑着,眼泪突然就下来了。
不是无声的流泪,是那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、几乎带着呜咽的痛哭。
一个五十多岁、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国安,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。
房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小王不知所措,老丁想上前又不敢,孙姐默默递过纸巾。
周卫国接过纸巾,胡乱抹了把脸,深吸几口气,努力平复情绪。但声音还是抖的:“你们知道吗……我父亲……我们整个村子……”
他顿了顿,闭上眼睛,再睁开时,眼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。
“我父亲那时候才八岁。1942年,水北省一个小村子。”周卫国缓缓说,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,“石井四郎的部队经过,说是做‘防疫’,把全村人都集中到打谷场。注射……说是疫苗。”
他喉咙滚动了一下:“我父亲调皮,跟几个孩子玩捉迷藏,躲进了地窖。
从地窖的缝隙里,他看到……看到全村大人孩子,一个一个倒下,抽搐,口吐白沫,最后不动了。
后来来了辆卡车,把尸体全拉走了。”
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。
“我父亲在地窖里躲了三天,靠吃土豆活下来。
后来被游击队发现,才捡了条命。”周卫国盯着屏幕,“他活到八十二岁,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:‘卫国啊,那些畜生……那些拿人做实验的畜生……要是有一天……’”
他没说完,但所有人都明白。
“领导,”小王轻声说,“我们现在……”
“马上联系李毅飞同志!”周卫国猛地转身,声音斩钉截铁,“把这个情况完整告诉他!不能再让这群畜生伤害咱们国家的人,一个都不能!”
“是!”
“同时,”周卫国环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,“做好一切准备。盯死这个信号,盯死所有相关通讯。
石井家族的人,这次既然出来了,就别想再回去。”
他的眼神像淬过火的刀:“我要向上面汇报。你们在这里等着,我马上就回来。
在我回来之前,所有人进入一级战备状态。
小王,你负责技术监控;
老丁,你协调境外资源;
小孙,你整理所有石井家族的档案,从1931年到现在,全部!”
“是!”三人同时应声。
周卫国大步流星走出房间,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,急促、坚定、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怒火。
门关上后,房间里安静了几秒。
然后小王深吸一口气,双手重新放回键盘:“老丁,我需要调用三颗卫星的监控权限,覆盖整个东南亚到欧洲的通讯链路。”
“给你调。”老丁抓起保密电话。
孙姐已经走到档案柜前,开始翻找。
那些发黄的档案袋,记录着一段这个民族永远不能忘记的历史。
小刘站在原地,忽然问:“王哥,石井家族……真的还敢对咱们的高层干部动手?现在不是以前了……”
小王头也不抬:“狗改不了吃屎。他们以为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欺凌华国的时代。但这次……”
他敲下回车键,屏幕上跳出“授权通过”的绿色字样。
“这次,我们会让他们明白,时代变了。”
---
周卫国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,而是直接去了楼上。走廊尽头的房间,门牌上只有一个数字:7。
他敲了三下门,不等里面回应就推门进去。
房间里坐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,正在看文件,抬头看见周卫国通红的眼睛,愣了一下。
“老周?你这是……”
“部长,”周卫国声音还在抖,但已经稳了许多,“石井家族冒头了。要动李毅飞。”
老人——国安部副部长——手里的文件掉在桌上。
他盯着周卫国看了两秒,然后缓缓站起身:“消息确定?”
“确定。我们在苏黎世的人刚刚确认,李毅飞团队里有内鬼已经被控制。
藤原家族狗急跳墙,联系了石井龙一。”周卫国把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在桌上,“这是通讯截获的初步分析。他们计划在苏黎世制造‘意外’。”
副部长拿起资料,快速浏览。
越看,脸色越沉。
“石井龙一……”他念出这个名字,像在念一句诅咒,“他祖父欠的血债还没还清,他倒敢伸手。”
“部长,”周卫国上前一步,“我请求批准‘猎刀’行动。这次不能再让他们跑了。几十年的血债,该清算了。”
副部长沉默良久,手指在资料上轻轻敲击。
窗外,京城夜空深沉,远处长安街的车流像一条光河。
“老周,”他缓缓开口,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在境外动手,而且是针对一个历史上有特殊背景的家族……国际影响会很复杂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周卫国声音坚定,“但有些事,必须做。有些仇,必须报。
这不是个人恩怨,这是民族大义。石井家族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犯罪组织,他们是一段历史的幽灵,是一种罪恶的延续。
如果我们这次放过他们,就是对历史的背叛,对先辈的背叛。”
副部长看着他,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部下眼里的火焰。
那火焰烧了很多年,一直没熄灭。
“你需要什么?”副部长最终问。
“全权处置权。境外行动小组的指挥权。还有……”周卫国顿了顿,“必要时,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手段的授权。”
“一切必要手段……”副部长重复这几个字,点点头,“好。我给你。
但老周,记住——要干净,要利落,不能留下任何把柄。现在不是战争年代,但这场战斗,同样重要。”
“明白!”
“去吧。”副部长挥手,“把该做的事做好。让那些还活在旧时代幻梦里的人看看,今天的华国,是什么样子。”
周卫国敬了个礼,转身离开。
走廊里,他的脚步更快了。
走到楼梯口时,他停下来,从内袋掏出一个旧皮夹。
打开,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——一个瘦小的老人,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,笑容慈祥。
那是他父亲,周大山。
“爸,”周卫国对着照片低声说,“那些畜生……又冒头了。这次,儿子一定给您、给全村的老少爷们……讨个公道。”
他收起皮夹,深吸一口气,大步下楼。
回到三楼监控室时,小王立刻汇报:“领导,已经联系上李毅飞同志。他回复说已经做好准备,等我们指令。另外,苏黎世那边我们的人已经就位,随时可以行动。”
周卫国走到监控台前,看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红点——石井龙一的位置,还在缅北山区。
他拿起加密电话,拨通一个号码。
“猎刀小组,我是周卫国。行动批准了。目标:石井家族。任务:彻底清除。行动时间:现在开始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简短有力的回应:“猎刀收到。保证完成任务。”
周卫国放下电话,看着屏幕上开始移动的光标——代表猎刀小组的图标,正从三个不同方向,向那个红点合围。
窗外,夜色正浓。
但有些人,注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。
而这一次,猎人与猎物的角色,早已互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