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世民感觉浑身发冷,并不是因为觉得周围这些秦军,执行力超强,体内蕴藏积攒的战斗力可怕。
而是因为他明白,赵仙罴带的这一万精兵当中,有一部分,原本是属于大唐的。
也就是说,曾经效忠于他这个大唐皇帝。
可现在,大唐才亡了几个月的时间,这些士兵虽然都知道他的身份,却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个旧主多看一眼。
当然,李世民并不是觉得这些士兵不够忠诚。
在整个华夏九州,并没有多少人抗拒赵仙罴这位新天子的情况下,这些士兵的选择无可厚非。
李世民只是发自心里的感觉到,曾经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至高皇权,已经在他指间流失殆尽。
那种心里空落落,一瞬间一无所有,从山峰跌落谷底的感觉,让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,呆呆的站在原地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一阵冷风吹来,李世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,陡然发觉刚才身边吹过的并不是河谷里的冷风,而是几名士兵快速穿过他的身边,衣袍掀动的风声。
下一瞬,无数利箭破空声响起。
李世民睁大双眼,只见昏暗夜色下,自己这边高坡上,以及河对岸高坡上,布满密密麻麻如死神般的身影。
这些身影配合的井然有序,前排起身张弓松弦,后排半蹲搭箭上弦。
前排退后下蹲,后排起身射箭。
只是眨眼间功夫,数轮箭雨射向他左侧前方下方的河谷。
而他往前冲行了几步,半蹲下来,双手抓着陡坡边缘泥土往下看,只见左侧前方下方的河谷,正涌来黑压压的西方敌军。
这些西方敌军完全没有想到会突然遭遇伏击,瞬间陷入一片慌乱,惨叫声无数。
他们就像一大群受惊的野猪,慌不择路,一边拥堵着靠在一起,持有盾牌的慌忙的架起盾牌抵挡,没有盾牌的听着耳边响起的利箭呼啸声,惊的亡魂皆冒,有不少人吓得疯狂跳进河中。
“该死的!有埋伏!”
“可恶的东方人,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?他们怎么会事先埋伏在这里!”
“快退!快去和大军会和,快向指挥官还有几位国王陛下禀告,告诉他们东方人有埋伏!”
五万西方诸国组成的联军,三分之一属于精锐,穿戴较好的锁子甲,以及带护颈带羽饰的圆锥形头盔,重步兵携带盾牌、三棱钢尖、投枪、十字长剑,有的身上背着弓箭。
其余三分之二都是穿着廉价鳞甲、硬皮甲、加厚亚麻软甲,甚至是只有护胸不穿甲的普通士兵。
可不管是精锐还是普通士兵,不管是重骑兵、重步兵、还是轻骑兵,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,加上是沿着东面陡坡下的河谷前进,突然遇袭,他们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。
因为赵仙罴选择伏击的地点,正好是一块连续完整的陡坡上方。
这些西方敌军前后能够往坡上冲的上山道,都被堵死了,他们只能落成一团的靠在一起,靠近东侧的陡坡土墙。
然而不顾一切的调头撤军。
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,如果不能尽快将遇袭的消息告诉主力军队,很可能主力军队那边也会遭遇伏击。
可是在他们所处位置的河对岸,同样埋伏了许多秦军,这让他们彻底没有掩体,头顶上方箭落如雨,河对岸箭雨如蝗。
然而这并不是最致命的。
最让这些西方士兵感到绝望的是,这些埋伏他们的大秦军士,一个个箭术精湛,用的弓也都是重磅弓,用的箭都是穿透力极强,且无法拔出的精钢柳叶箭。
还有,当他们慌乱怒吼着往回南边撤时,结果发现大军根本撤不了。
因为他们后方已经被大秦另外几只埋伏的军队,或堵住了来时的路,或堵住了最近能够上山的缓坡。
于是,这场精心谋划的伏击战,毫无意外变成了大秦这方绝对压制的狩猎战。
李世民隐蔽在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坡上,看着远处下方河谷里乱成一团,惨叫连连的西方军队,只觉得寒气嗖嗖的从脚底往上冲。
他再看了眼周围一名名时而起身上前射箭,时而半蹲退后搭箭上弦的大秦士兵。
只听不少士兵虽然没有说话,但一张一阖微微翕动的嘴唇,显然是在计算着各自的射杀数目。
“一…二…三…四…九…十一…”
李世民通过口型,发现不少大秦士兵射杀敌军的数目,都超过了五六这些数字。
这是什么概念,几乎每人都能射杀敌军五六名以上。
那岂不是眨眼的功夫,敌军死伤就已经超过数千,甚至上万?
终于,被围困在东岸河谷的五万西方联军顶不住了。
他们疯狂的往两头冲锋,往陡坡冲锋,跳进河里游过河,往河对岸冲杀,只为求得一线生机。
可是他们看似疯狂背水一战的架势,并没有让他们的处境有所好转。
反而给了两岸坡上埋伏的秦军,更好的射杀机会。
这不仅是一场让西方联军始料未及的埋伏战。
对手的实力,这些大秦士兵的实力,弓弩的杀伤力,也远远超出这些西方士兵的想象。
只是顷刻间的功夫,这些西方士兵就能断定,埋伏他们的数千大秦士兵,几乎全是能开三石、四石、乃至五石重破甲弓的大力神射手。
这怎么可能…
他们明明是趁夜行军,又是靠着河谷陡坡下方隐蔽行军,又是在有斥候不断打探前方情况之下行军,怎么会突然被大秦这么多臂力惊人的弓箭手埋伏?
换句话说,大秦西州边境怎么会有这么多箭术超凡的士兵,还恰好埋伏在他们前方火寻城的半途上?
看着脚下一具具尸体,看着漆黑河面上浮出的一具具尸体,大片大片涌出又被河水快速稀释的紫黑色鲜血,余下的西方士兵感觉头皮发麻,惊骇欲绝。
其中一些本来想着增加阅历,战场镀金,好在将来回去鼓吹自己的西方贵族,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,浑身颤抖,双腿发软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开始有人放下兵器,对着两岸磕头,大哭求饶。
“我错了,东方神国的勇士们,放了我吧,我再也不敢踏入你们东方国土半步!求求你们,放了我们吧!”
“啊!怎么会这样!怎么会这样!到底哪里出了问题,怎么会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,在这里伏击我们!
父亲大人,我错了,我应该和您一起,跟着国王陛下一起行军的,我不该和你们分开!万能的主啊,请救救我,救救可怜的艾伦斯!”
李世民身边,赵仙罴手里也拿着一张弓。
一张比周围虎贲军、无畏军手里拿的,尺寸大了一半的黑色长弓。
赵仙罴每次搭箭上弦,开弓松弦,都有惊人的爆鸣声,和利箭破空尖锐的仿佛能将人耳膜刺穿的呼啸声。
并且赵仙罴每发一箭,必有一名西方士兵,准确说是西方将领,看起来要么身份不凡、要么武力不凡的将领倒下。
不管对方距离他是一百步、两百步、三百步,还是四百步、五百步、六百步。
就像刚才那个那声哭着后悔和自己父亲分开行动的年轻贵族,他距离赵仙罴就有六七百步。
他在大哭几声后,被被赵仙罴一箭穿心,直挺挺倒在地上,让周围知道他身份特殊的西方士兵神色大变。
如果李世民知道赵仙罴,是在有意的挑着对方武力强、或者身份尊贵的人杀,他一定会满心疑惑。
因为他不明白,赵仙罴怎么能看清夜色下黑压压那么多西方敌军当中某一人,还能在那么混乱喧嚣的战场上,听清对方讲话,以此分辨出对方身份。
还有那一声声犹如爆炸般的箭矢离弦破空呼啸声…
李世民揉了揉耳根,以此缓解被尖锐音浪冲击,不停发痒的耳膜。
此时他又想起了两年前,也差不多快三年的时间,当初赵仙罴举手之间杀死高无忧高无缺兄弟俩的情景。
还有杀死高句丽第一武将渊盖苏文时的场景。
那跟捏死一只蚂蚁,拍死几只苍蝇有什么区别?
“陛下,臣当初是在救你,因为万一你…那么赵仙罴必定会对您出手,现场没人能阻止他。”
李世民脑海里又回想起李靖对他说过的话。
他看着前方那道异常高大挺拔,神情冷漠张弓搭箭的身影,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袍。
西北夜里的乌浒河河谷,是真的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