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分署,审讯室。
这里没有窗户,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在头顶晃悠,发出“滋滋”的电流声。
四周的墙壁上贴着吸音棉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,还有早已干涸的血腥气。
“哐当!”
厚重的铁门被重重关上。
张虎把橡胶棍往不锈钢桌子上一扔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他慢悠悠地走到墙角,伸手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开关。
“滴。”
监控探头的指示灯灭了。
“行了,别看了。”
张虎拉过一把椅子,反坐在萧辰对面,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狞笑。
“进了这扇门,外面的法律啊、规矩啊,就都失效了。”
“在这里,老子就是法,老子就是天。”
萧辰坐在那张特制的“老虎椅”上,双手虽然被拷着,但姿态却依然闲适得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晒太阳。
他微微抬头,看了看那个熄灭的监控探头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“关监控?”
“看来这种事,你没少干啊。”
“少他妈跟老子废话!”
张虎一脚踹在萧辰的椅子腿上,震得铁椅子嗡嗡作响。
“小子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。想着会有律师来捞你?还是想着会有媒体曝光?”
“做梦去吧!”
张虎从兜里掏出一盒软中华,抽出一根点上,喷出一口浓烟,直接喷在萧辰脸上。
“得罪了吴家,你在苏杭这就是个死人。”
“吴少刚才在救护车上发话了,要你的两条腿,还要你的一双招子。”
“识相的,自己招了,免得皮肉受苦。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,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”
说着,张虎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电话簿,又摸出一把沉甸甸的铁锤。
他拿着铁锤在电话簿上轻轻拍打着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知道这是干嘛用的吗?”
“把这书垫在你胸口,一锤子下去,外表看不出一丁点伤痕,但里面的心肝脾肺肾,能给你震得稀碎。”
“法医鉴定都只能说是突发心梗。”
张虎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,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恶狼。
“怎么样?这滋味,想不想尝尝?”
萧辰看着那个铁锤,却突然笑出了声。
“这就是你们的手段?”
他摇了摇头,眼中满是失望。
“太低级了。”
“什么?!”张虎愣了一下,随即勃然大怒,“死到临头还嘴硬?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!”
……
与此同时。
苏杭市中心,最奢华的销金窟——“醉江南”私人会所。
这里是吴家的产业,也是整个江南上流圈子最顶级的社交场所。
没有会员卡,就算你有钱也进不来。
此刻,位于顶层的“帝王厅”内,灯火通明,丝竹悦耳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一览无余的西湖夜景。
屋内,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推杯换盏,好不热闹。
坐在主位上的,是一个穿着白色高定西装的年轻男人。
他长相英俊,但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子阴柔的狠戾,手里端着一杯价值连城的红酒,正漫不经心地摇晃着。
正是吴家的长孙,吴德发的堂哥,吴天豪。
“吴少,这一杯我敬您!祝吴家在江南的生意蒸蒸日上,一统江湖啊!”
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端着酒杯,一脸谄媚地凑了上来。
“那是自然。”
吴天豪抿了一口酒,嘴角挂着淡淡的傲意,“有那位大人物在背后支持,别说苏杭,就算是整个江南省,以后也是我吴家说了算。”
“是是是!吴少威武!”
“来来来!大家一起敬吴少一杯!”
周围的宾客纷纷起哄,巴结之词不绝于耳。
就在这时,吴天豪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
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,眉头微微一皱,但还是接通了电话。
“喂?德发?怎么这时候打电话?”
电话那头,传来吴德发凄厉的哭嚎声,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救护车的警笛声。
“哥!哥啊!你可得给我做主啊!”
“我的腿断了!被人给废了啊!”
“那王八蛋不但废了我的腿,还把我的迈巴赫给砸成了废铁!这是在打咱们吴家的脸啊!”
“什么?”
吴天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沉的寒意。
整个包厢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,原本还在喧闹的宾客们察觉到不对劲,瞬间安静了下来,一个个噤若寒蝉。
“在苏杭,还有人敢动我吴家的人?”
吴天豪的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杀气。
“是什么人?哪条道上的?”
“不知道啊!”吴德发哭喊道,“就是个外地来的愣头青!穿个黑风衣,带个傻大个保镖!狂得没边了!他说……他说吴家算个什么东西,连听都没听说过!”
“没听说过?”
吴天豪冷笑一声,手中的高脚杯“啪”的一声被他捏得粉碎。
鲜红的酒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,像是鲜血。
“有意思,真有意思。”
他拿过侍者递来的手帕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“既然是外地来的野狗,那就不用客气了。”
“人现在在哪?”
“在西湖分署!张虎已经把人带回去了!”吴德发喊道。
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
吴天豪随手将沾满酒液的手帕扔在地上,对着电话淡淡说道:
“这点小事也要哭哭啼啼的?丢人现眼。”
“既然进了张虎的笼子,那就别让他出来了。”
“弄残了,装麻袋里,扔进太湖喂鱼。”
“这种垃圾,不配脏了我的手。”
说完,他直接挂断了电话,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。
“吴少,出什么事了?要不要兄弟们帮忙?”旁边的富商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“没事。”
吴天豪摆了摆手,重新端起一杯酒,对着众人举杯示意。
“踩死了一只不知死活的蚂蚁而已。”
“来,接着奏乐,接着舞。”
……
西湖分署,审讯室。
张虎接到了吴天豪的指示,脸上的狞笑更盛了。
有了吴家大少的亲口承诺,他这就不是在滥用私刑,而是在“替天行道”,是在为吴家办事!
这可是攀上吴家高枝的绝好机会啊!
“小子,你的命数到了。”
张虎掂了掂手里的铁锤,一步步逼近萧辰。
“吴大少发话了,让你下辈子在太湖底下去做鬼。”
“这辈子投错了胎,下辈子记得把眼睛擦亮一点,有些人,是你这辈子都惹不起的神!”
说着,他将那本厚厚的电话簿狠狠按在了萧辰的胸口。
“忍着点,很快就结束了。”
张虎高高举起铁锤,对着电话簿就要狠狠砸下去!
这一锤子要是砸实了,萧辰的肋骨至少得断三根,内脏破裂是没跑了。
然而。
就在铁锤即将落下的瞬间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
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,在这死寂压抑的审讯室里响了起来。
声音清脆悦耳,是一首很老的钢琴曲。
张虎的动作猛地一僵,铁锤悬在半空,愣住了。
谁的手机?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,空的。
再看其他几个负责按住椅子的手下,也都是一脸茫然。
声音……是从萧辰身上传出来的!
“你……你身上怎么还有手机?!”
张虎瞪大了眼睛,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萧辰。
抓捕的时候,搜身不是第一道程序吗?这小子的手机怎么没被收走?
萧辰动了动被拷住的手腕,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。
“不好意思,接个电话。”
他无视了张虎那要把人吃掉的眼神,竟然就那么用带着手铐的手,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部黑色的特制手机。
那些负责搜身的队员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,冷汗直流。
他们明明搜过身了啊!
怎么可能漏掉了这么大一个手机?
还是说……这家伙刚才用了什么障眼法?
“你他妈……”
张虎气急败坏,举起铁锤就要把手机砸烂,“谁让你打电话的!给我放下!”
萧辰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。
“嘘。”
他竖起一根手指,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
“不想全家死绝的话,就安静点。”
那个眼神,冰冷、淡漠,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袛在俯视一只蝼蚁。
张虎被这眼神一激,那一瞬间,他竟然真的感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,举着铁锤的手竟然硬生生僵在了半空,没敢砸下去。
萧辰按下了接听键。
并且,十分贴心地按下了免提。
“喂。”
萧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电话那头,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,紧接着,是一个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,此刻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惶恐:
“殿……殿主?!”
“我是江南省总督,赵世杰!”
“破军先生刚才联系我,说……说您在苏杭遇到了麻烦?”
“该死!我有罪!我这就带人过去!请问您现在在什么位置?”
总督!
江南省的一把手!
封疆大吏赵世杰!
听到这个名字,张虎手里的铁锤“哐当”一声掉在了地上,差点砸中自己的脚指头。
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。
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
这小子不是个外地来的愣头青吗?
怎么可能一个电话打给总督?
一定是假的!
对!一定是这小子找人演戏骗老子!
张虎在心里疯狂地安慰自己,可是看着萧辰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,他腿肚子却开始止不住地转筋。
萧辰靠在椅子上,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张虎,对着电话淡淡说道:
“我在西湖分署。”
“你的手下很热情,关了监控,拿着铁锤,说是要给我松松骨。”
电话那头瞬间死一般的寂静。
紧接着,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,哪怕隔着听筒,都能感受到赵总督那滔天的怒火和恐惧:
“混账!!!反了天了!!!”
“殿主您稍等!三分钟!给我三分钟!”
“谁敢动您一根汗毛,老子扒了他的皮!夷了他九族!!!”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
电话挂断了。
审讯室里,只剩下忙音在回荡。
萧辰收起手机,看着已经吓得面无人色、浑身发抖的张虎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。
“刚才你说,吴家大少发话了?”
“要我两条腿,还要我一双招子?”
张虎此时已经完全站不住了,双腿一软,直接瘫坐在地上。
他张了张嘴,想要说话,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,只能发出“荷荷”的怪声。
恐惧。
无边无际的恐惧,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。
如果刚才那个电话是真的……
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赵总督……
那他张虎,别说这身皮保不住,恐怕连这百来斤肉,今天都得交代在这儿!
“吴家大少……”
萧辰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,手指在铁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。
“那算个什么东西。”
“既然他想玩,那我就陪他好好玩玩。”
“希望等会儿,他的骨头能有他的嘴那么硬。”
张虎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,大脑一片空白。
完了。
全完了。
这哪里是什么外地来的野狗?
这分明是一条过江的狂龙啊!
而他,竟然傻乎乎地想要拿着铁锤去敲龙的逆鳞?
“那个……大……大哥……爷……”
张虎哆哆嗦嗦地想要爬过来求饶。
就在这时。
“轰!”
一声巨响。
审讯室那扇厚重的铁门,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了。
整个门框都在颤抖,灰尘簌簌落下。
门外,站着一群脸色铁青、气喘吁吁的大人物。
领头的,正是经常在电视新闻里出现的江南省总督,赵世杰!
他甚至连制服扣子都扣错了位,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的。
而在他身后,苏杭市首、江南军部的将军、警务厅的厅长……
整个江南省最有权势的那一小撮人,此刻全都到齐了。
他们看着被拷在椅子上的萧辰,又看了看地上拿着铁锤的张虎。
那一瞬间。
张虎觉得,自己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大门,正在缓缓向自己打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