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老头讪讪应是,掐指谋算,略一沉吟,对皇帝道:“公主殿下乃是临近拂晓所生,微臣有‘凌霄’二字,不知皇上意下如何?”
“凌霄?”皇帝细细咀嚼:“柔条偏作青虹势,凌霄花攀九重天。沈凌霄,这两个字好!那就册封静初为一品凌霄公主!”
李老头瞠目,您老真是想多了,就这么简单两个字,竟然都能攀扯上九重天,期望会不会太高?
皇帝当即就要下令。
“禄公公!”
殿外守着的禄公公还未应声,猛然听到锦衣卫冷不丁一声呵斥:“谁?”
然后“啪”的一声,大殿后面似乎有东西落地碎裂。
皇帝心中一惊,立即噤声。
“怎么回事儿?”
禄公公闻声进殿,恭声道:“回禀皇上,大殿屋顶滑落一块琉璃瓦,大概是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野猫,锦衣卫大惊小怪,惊扰了圣上。”
“确定是野猫?”
“老奴亲眼见到有一只猫受惊逃走。”
“命人上去查看!是否有其他蛛丝马迹。”
禄公公见皇帝一脸凝重,而且如此较真,料想他与李老头适才所言,必然是机密大事。
立即命锦衣卫提灯跃上屋顶落瓦之处仔细查探。
片刻之后,同样是一脸凝重与惶恐地入内,跪地向着皇帝请罪。
“屋顶之上的琉璃瓦,的确能看出有人为撬动的痕迹。老奴疏忽懈怠,令刺客逃走,肯请皇上降罪。”
皇帝心中暗道大意。
皇宫戒备森严,刺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乾清宫,被发现之后,又悄无声息地逃离,难度比较大。
更大的可能,是潜伏在皇宫之中的奸细。
多亏锦衣卫机警,发现了动静,也不知道,泄露过多少机密,适才自己与李老头所言,是否被偷听了去。
这不仅会给静初招惹来麻烦,还有可能酿成大祸。
昨日静初提醒过自己,良贵妃派人严查宫里所有宫女,并未发现她所说的草鬼婆行踪,也没有发现什么失踪宫女。
自己还以为,定是静初杞人忧天,过于多疑。
今日看来,自己身边,或许真如她所言,有些不太平啊。
只不过,那医女尸体已经被焚烧,现如今死无对证,若想深究这宫中细作,压根毫无头绪。
皇帝不放心地重新叮嘱李老头一遍,星象一事切莫对外张扬。
然后下令由李老头择定良辰,召集文武百官,开太庙,祭天地,昭告天下。
宫中绣娘日夜不休,为静初赶制翟纹袍服。
静初斋戒三日,身着金线刺绣的曳地袍服,头戴翟冠,淡施脂粉,仪容肃穆,矜贵端庄。
百官次第跪于两侧,礼乐缥缈,她从容而又坚定地沿着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,朱红色翟纹袍服迤逦在地,金灿灿的刺绣纹样在阳光的照耀下,格外地刺目。
百官低头屏息,一时间竟然不敢仰望。
皇帝立于太庙正前,满脸宠溺与欣慰地望着自家光华耀目的女儿,愉悦地伸出手去。
禄公公宣读圣旨。
以凌霄公主之名大赦天下。
百官皆惊,面面相觑。
原本以为,楚国舅偷龙转凤,皇上痛失太子,帝王一怒,浮尸百里,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。
谁知道,皇帝非但不怎么生气,反而倒像是遂了心愿,拿芝麻换了西瓜。
竟然还大赦天下,如此恩宠。
不过转念一想,大家伙又释然,觉得是情理之中。
毕竟,大儿子没了,还有二儿子,多个女儿,还拐回个女婿,勉强不算赔本。
楚国舅这是偷龙转凤,皇帝又没戴绿帽子,也不用生太大的气。
大赦令一下,按照律例,剩余刑期不足一年者,双目失明,麻风等慢性病,久治不愈者,年长年幼,已服刑过半者,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罪名,都可在赦免之列。
沈慕舟传下命令,顺天府大牢之中一片沸腾,囚犯们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求。
牢头勾画着名册,一一打开牢笼,释放符合赦免条件的罪犯。
幸运者皆千恩万谢,跪地遥拜,叩谢皇帝与公主赦免之恩。
有浑身脏污不堪的犯人扒着栏杆,茫然地望着欢呼的犯人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牢头借着昏暗的光,吃力地辨认着面前的女子,低头在画册上看了两眼,再三确定:“你是白静姝?”
旁边狱卒点头:“就是她,得了脏病,如今耳朵都有点聋了。”
“脏病,那就也在大赦之列。”
“不行,头。”狱卒立即反驳道:“您忘了她是得罪了谁进来的了?”
牢头恍然大悟:“你不提醒,我也就忘了,以下犯上,罪同谋逆,此乃十恶不赦之罪,放不得。”
白静姝撑着栏杆,吃力地坐起身:“我不是,我没有十恶不赦。”
牢头不愿废话,已经走了过去。
狱卒躲得她远远的,嗤笑一声:“你得罪了凌霄公主,这辈子就别想活着出去了,安心等着秋后处斩吧。”
白静姝不解,一脸茫然:“公主?什么公主?我何曾认识什么公主?其中是不是有误会?”
狱卒鄙夷地望着她,扯着嗓门:“你肯定还不知道吧?当初白家抱养的那个女儿,就是当今皇上与先皇后的亲生女儿。现如今已经回宫与皇上父女相认,皇上龙颜大悦,下令大赦天下。
只可惜啊,你没有这个机会了。”
白静姝大吃一惊:“你说的是白静初?她是公主?”
“大胆!公主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?”
白静姝这才确定,自己听到的没有错:“怎么可能呢?她怎么可能是公主呢?我要见她!”
狱卒冷冷讥笑:“你假冒公主,挑拨关系,撺掇白家将堂堂公主殿下送去侍奉太监,害得她吃了那么多的苦,你就是罪魁祸首,千刀万剐绑天灯都是轻的。还奢望殿下见你,痴人说梦吧!”
白静姝被吓得心神俱裂。与其等着白静初来报复自己,落得千刀万剐的下场,倒是不如自我了断了好。
活着,也已经没有任何的希望了,还要每天承受疾病的折磨,一步步走向油尽灯枯。
她凄厉地大笑起来:“哈哈,公主!她竟然能是公主?让我死了吧,我不想活了!我不要活着了。”
牢房里,四处都是重获自由的欢呼之声,她歇斯底里的喊叫也被淹没在了里面。
只是有人幸灾乐祸地讥笑:“瞧,又疯了一个。”